远处的江堤上,有一个小老头坐着一个马扎在乘凉,天气热的时候这种情形很常见,就算有人从身旁走过也不会刻意关注他。更特别的是,此人身形似融入夜色一体,神气敛藏于无形,游方来江边练剑时曾观察过周围并无闲杂人等,那时也没有发现他。
刘黎嘟嘟啷啷自言自语一番,站起身来背手踱着方步,笑眯眯的走了,连小马扎都不要了,也没有现身和徒弟打招呼。
游方为何要说那句话,还是因为刘黎交待的炼境心法时提到的一句话:历世间大喜大悲、惊心动魄之事,莫自伤形骸、莫如死灰槁木、莫激忿癫狂,神魂不欲疯魔必有所寄,所寄莫失。
现在回头想,在“大喜大悲、惊心动魄”之后,平常一言一行中的宁静,才是真含义,便是庄子所说的“撄宁”。游方曾欲寻而未得,今夜练剑差点伤着自己,这才醒悟过来,明白是明白了,他真能做到吗?
但他至少有一个收获,站在那里仔细回味刚才差点受伤的一幕,他无意中想做一件自己还做不到的事情,手段却没有问题。化神识为神念,门径已经窥见,只是功力相差太远,境界自然达不到。以神识凝炼剑意灵性化为实形之感,便是将秦渔灵性完全养成的方式,他还需要慢慢来。
想到这里,游方摇了摇头似是苦笑,也转身离开江边。他仿佛仍然站在一个巅峰上,却朦胧看见了另一座更高的山。
走在路上,他又起了谢小仙,今晚是他不对,但是错就错了吧,他也没办法——小游子如此告诉自己。他没有回家,而是步行穿过这座城市去了齐箬雪的公寓。
云层不知何时渐渐散去,月光照在他的身上,星星就似天上的眼睛。谢小仙每次闹出点什么事,结果游方总是上了齐箬雪的床,也真是奇了怪了!完全是巧合吗,也未必,假如第一次不是谢小仙那样,游方接下来也不可能与齐箬雪“玩火”。
其实最能触动游方的人就是谢小仙,但他却不敢被触动,他真正反感的也不是谢小仙这个人,而是内心深处不愿正视的一面——身在江湖所谓的无奈。
游方自己到现在也没意识到这一点,也许永远都意识不到,但天上的星星似乎能看得见。
……
游方在江边练剑时,谢小仙在洗手间里眼泪汪汪的看着镜子,她一时想不明白游方今天为何要发那么大的火、那么不讲道理?他在她面前可从来没有这样过!临走时摔门那一下,差点把她给摔懵了,她在他面前何曾受过这种委屈?游方一向是很怕她、顺着她的。
看了半天,渐渐冷静下来,她突然骂了一句:“小游子,你是大坏蛋!”
这句骂有点好笑,骂完之后她反倒不是那么生气了,洗了一把脸,做了个决定——去隔壁道歉!因为她突然想明白一件事,游方生气是为什么?因为这一段时间以来,游方的表现简直是老实的可爱,谢小仙记忆中就没见过这么用功的同学。
谢小仙曾到过他的房间看过他的那些书、那些笔记,非常惊讶,在文物鉴赏方面他是真的很有专业水准甚至可以说很有修养,一般的硕士毕业生恐怕根本比不了,而他仅仅是想通过考试与答辩拿个文凭而已。
他在做的事不正是她所希望的吗?而且他已是如此努力,但自己怎么还像对待一个小混混那样看他呢?今晚的事,也证明确实是她搞错了,不论什么原因。假如自己换成游方,也会发火的,他都已经这样了,还想让他怎样才能满意?
唉,还是算了吧,男人有点脾气也没什么不好,虽然这火发的过分了,但也事出有因,只要不想真的闹掰了,就让他一次。趁现在道歉,还不至于闹僵了。
……
肖瑜透过防盗门的猫眼向外看,一边问道:“屠苏,游方哥哥真的没去那边?”
屠苏:“没有啊,我听见他下楼了,还说今晚不回来,去那边干嘛?”
肖瑜站直身体道:“不干嘛,不干嘛,没去就好。”
就在这时对面的门开了,谢小仙走过来敲门,肖瑜打开门问:“小仙姐姐,你有什么事?”
谢小仙往里面看了一眼:“游方在吗,他还没睡吧?”
肖瑜摇头:“不在,游方哥哥出去了,说是要练功,今晚不回来了,还叮嘱要我们俩把门锁好呢。”
谢小仙失望的回去了,她好不容易下决心主动来道歉,游方却连夜离家出走,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走后,肖瑜神神秘秘地一勾手:“屠苏,你来,我有话跟你说。”
两人进了房间,屠苏不解的问:“家里又没别人,你干嘛要这样说话?”
肖瑜:“小仙姐姐和游方哥哥吵架了,她的脸色不对,你看出来了吗?”
屠苏:“看出来了,可能是因为今晚的事,我们俩骂人骂的……小仙姐姐是好意,游方哥哥不应该和她生气。”
肖瑜一摆手:“不说这个了,就我骂的最难听,刚才躲在房间里都没敢出去。但是他们俩吵架有点奇怪,如果不是心里很在乎,游方哥哥干嘛和她吵架?……屠苏,我问你,游方哥哥有没有追过你?”
屠苏脸红了,低下头道:“为什么问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