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她合拢了圣旨。
而歧王周睿就像是被掐住了喉咙的鸭子,抓着栏杆,僵死般瞪着她,眼睛却是无神的。
狱卒奉旨上前,呈上了早已准备好的毒酒。
“不不不!”歧王周睿猛地往窄小的牢房深处藏去,恐惧而又慌乱,叫道:“全都错了!我才是皇帝!我才是那个有权力刺死别人的!明白吗?”他挥舞着被锁住的手臂,妄图让逼近的狱卒退下,声嘶力竭道:“我是皇帝!我是太子之后!滚!滚!我不能死——谢太傅呢?敢动我,西府兵立时就会打到建业来!救命啊!救命啊!!”他终于崩溃,像个神经病一样大叫起来,可是注定不会有人来救他。
牛乃棠一直静静站在牢房外,她强迫自己不能挪开视线,就眼睁睁看着狱卒像捉一只鸡那样架起了周睿,然后将毒酒灌了进去。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毒酒。
周睿服下之后,一得自由,立时抠挖喉咙,想要呕吐上来,可是很快他便因为腹中剧烈的疼痛,倒在地上翻滚不停、哀嚎不止。
他像是一条砧板上黏腻的鱼,又像是腐物粪便中生出来的一条蛆。
就是不像人。
不知过了多久,狱卒轻声道:“小郡主,死人腌臜,您莫要脏了眼。”
周睿俯趴在地上,已经没了动静。
牛乃棠脚步一动,却是走上前一步,轻声问狱卒道:“我、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狱卒有些诧异,但仍是道:“您是来传旨办差的,验明死者身份,也是正理。”便入内把周睿的尸首拖了出来,翻过来之前又提醒了一句,“您仔细脏了眼。”
这是牛乃棠第一次见死人。
当初她母亲咽气儿之前,医官都出去了,她母亲搂着她断断续续说话,忽然父亲就叫侍女带她出去,不许她看最后的样子。
据说是因为她是小孩,怕给她看到了害怕,又怕沾上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牛乃棠那时候不懂,那是她的母亲,她怎么会害怕呢?又怎么会不干净呢?
可是当时她已经哭懵了,什么都不知道,被侍女硬是带走了。
现在,她第一次直面死人。
原来不管多么高大魁梧的人,死了之后也不过一滩软肉、一把骨头。
她端详着周睿蜡黄的脸,看着他曾经强行搂住她、叫她动弹不得的双臂,此时像折断的筷子一样歪扭着。
他一点也不强大,一点也不可怕。
她亲眼见证了他的死亡。
忽然之间,一种从未有过的解脱感涌上了她的心头。
而在此之前,她甚至没有意识到在她心上存在着的沉重与束缚。那种灰蒙蒙的情绪,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笼罩在她的的心上,让她从一个快乐开朗的人,变得只想关起门来躲进话本的世界。
天下这么大,她还这样年轻,她要看的事情还有太多,她要经历的人生还有太长。
久违的,一种生的活力充斥了她的全身。
她想要去骑马奔跑,想要去建业城最高的楼上纵歌,想要以热泪去庆祝她宝贵而年轻的生命。
过去的,皆已过去。
而崭新的未来正朝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