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把许如山的手抓得紧紧的,抬起头来用失眠的眼睛看着前方,努力着想看清眼前这个孩子的模样。
许如山心里莫名的有些心酸。
马婆婆很早眼睛就看不见了,耳朵也背,但没有老年痴呆。可这种清晰的思维却让她更显孤单。
儿子儿媳要下地干活,两个聪明的孙子又很少过来,至于那两个傻子不提也罢。
所以,除了一日三餐过来送饭能对人唠叨几句外,其他时候老太太基本上都是一个人自言自语。
马婆婆是个很好的人,喜欢孩子,尤其喜欢读书的孩子。平日里有什么好吃的都偷偷藏起来,等孩子们从学校回来,再拿出来分。
老人家也偏心,众多孩子里对许如山最好,比亲孙子都好。不知道是为了报恩还是什么原因,许如山也没问过。
虽然,家里这会也没什么好东西,但能感受到这份心意。所以许如山每次回家都会过来陪老太太晒晒太阳说说话,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也会端一份过来给老太太吃。
许如山回想了一下,好像再过两年,也就是92年的时候,老人家的弟弟和侄儿就会从湾湾联系上这边,托人寄过来很多东西。
像什么巧克力、肉松、牛肉干、奶粉,还有各种糖果,大包小包的很多,大多都进了许如山兄妹的肚子。
再后来,政策更好些的时候,那边一大家子过来探亲想把她接过去安享晚年,老人家没答应,说是故土难离。
那边临走前留了一大笔养老钱给她,出于担心还特意请了相关部门的人过来,反复强调这笔钱怎么用全凭她老人家做主。
后来,这笔钱差点也进了许如山的口袋。5000块啊,九十年代初的五千块,在农村那可是天文数字啊。
那是支教的第三年,老太太可能听许妈妈说起山区条件艰苦,儿子生活受苦之类的话,心疼坏了。
等许如山年底回来过年,老太太把他拉到角落里,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塑料袋来,推给许如山。
许如山当时也挺好奇的,打开一看,哟嚯,全是四个人头的纸币,整整五十张,五千块钱。
老太太死活要让许如山收下,说是在那边工作辛苦,要他吃好一点。被吓了一跳的许如山,还是吞着口水艰难的拒绝了。
这份关爱太过深沉,扛不住。主要是老人家有儿子也有孙子,这钱要是拿了算怎么回事,扯不清啊。
正陷入回忆时,一只干枯的手颤抖着摸上了许如山的头,回过神来,他连忙把身子往下蹲了蹲。
或许老太太最大的愿望,是能够看这个世界一眼吧,看看自己生活了一辈子的熟悉地方,看看自己关心的人长成什么模样,一定很好看吧。
感受着拽住自己的力量,许如山心里这样想着。
“小山回来啦,吃了没呀,婆婆这里还有些糖果,我去给你拿点。”
老太太说完话,转身要进里屋。
许如山赶紧拦住:“马婆婆,您别忙活了,我搬个椅子来,陪您晒晒太阳一会就走,有事得去找我妈呢。”
起身进屋,给老太太搬了一张躺椅出来,安置好,许如山在一旁蹲下来陪着聊了一会。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遂问老太太:“马婆婆,今天村里是有什么事么?怎么一个人影都没见着,村里人都去哪里了?”
老太太松开握着许如山的手,慢悠悠的回答道:“上星期对门岭水库大堤垮了,水都差不多漏完咯,也不知道这些田怎么办哟。”
老人家絮絮叨叨的有些答非所问,许如山在一旁静静听着也不打断。年纪大了的老人家都这样,耐心听下去自然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左右不过耽误几分钟时间罢了。
只听老太太继续往下说:“家家户户都去修水库了,听说今天修完要去供奉河神,估计村里大人小孩都跑去看热闹了,你去水库那边找找看,准在那里。”
许如山跟老太太道别后,起身出发。
水库在对门岭和石头岭之间的山谷里,也是三条无名小江左边那条的源头。
水库不大,纵深一公里,宽两百米,蓄水期最深处可达六米。为集体大跃进时期修建,归属于双水源和廖家村集体所有。
廖家村是对面的一个小村庄,在对门岭山脚下,农户大概有三个双水源那么多,是个杂姓村。
村里有廖、何、范、陈四个姓氏,占比差不多等同,一直以来人心不齐,每逢大事时,大多由双水源这边的话事人说了算。
许如山沿江而行,脚下的江水在哗啦啦的流淌,水面清澈见底,经常能一眼望见里面的鱼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