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喉儿微堵,双手捧着他的脸。
“老太爷说,我得等,等你带拜访‘芝兰别苑’,到那时,你会把想说的事说给我知。”
她匀颊上依然有泪,轻垂脸蛋,额发似有若无地点触他的额面,软甜温息拂上他渐融的冷酷面庞。
他喉头也发紧了,好一会儿才启声。
“……娘原为官家千金,后来族中亲人犯了事,被牵连上,家道中落后不得已才嫁作商人妻。这桩婚事虽是随老太爷安排,但爹当时对她是一见钟情。”
静呼出口气,他稍顿又道:“爹待她极好,宠爱得不得了,但我娘她……她就是没办法……她性情偏冷、喜洁、受不了丁点儿脏乱、厌恶男子……”说到这里,他嘴角勾扬,嘲弄地笑。
“当时,游家是花上大把银子替她娘家摆平官司,而她后来生下我与珍弟,算是对老太爷履了约。之后不久,她便在‘芝兰别苑’定居下来,在苑中服侍的下人皆为女子,她不让男人近身,至于我与珍弟……我们兄弟俩同样难入她的眼……”薄薄唇瓣又笑,自嘲。“毕竟我们二人皆是男子,而且是她不得不委身于男人之下所生的男子,她厌恶之情自然更深……”
“秀爷……”她心痛低唤,指尖轻压他眼角,那可疑的水气再次绞痛她。
霎时间,她仿佛能从他眼中看到当年那个男孩子。
男孩渴爱却倔强,渐渐成长成大人模样,但心里受了伤,绝不表露,只在私下独自一个时,才可能允许那些软情和弱性渗出表相。
“禾良,可我仍喜欢我娘,我在意她,没办法恨她……我想恨,可我做不到。”他哑声幽回,气息与她交融。
“那就别恨啊!”泪水轻漫,她落泪笑唇,吸吸鼻子又说:“秀爷想喜欢,就去喜欢,想在意谁,就去在意,而我……我会顾着你的。”
你顾着我就好……
顾着我,就好……
一泉热流冲上头顶,又冲刷他全身。
游岩秀猛地一震,高大健躯竟轻轻颤抖。
他放她落地。
当她双足方踏落,没来得及站稳,男人灼息已霸道地罩笼过来,占领她的唇舌与呼吸。
她尝起来像蜜,娇小身子如此火热,让他胸中泛甜,血液烧烫。
他想,那天闯进乱如仟佰的胡同,实在闯得好。
他前后拾到那两枚开心铜钱,确实拾得好。
他还想,成了亲,先娶先赢。
他抢先撒泡尿霸占她这块“地盘”,不让谁再有机会觊觎,真是好到不能再好……
第7章
初夏。
江北的藕香莲种开得正盛,株株黄瓣莲花在淤泥中亭亭玉立,开着花,连着藕,莲子颗颗饱满圆润,与江南的雨中莲大异其趣,更质朴些,也更丰饶些。
明明合同上签的是坐镇“太串行”会馆,却常被主子拖住码头仓库的老掌柜,今儿个一把老骨头终于能赖在会馆了歇上一歇。
老掌柜盯着伙计将今早送达的海味入库收妥,再吩咐两个新入行的小伙子架起梯子,把正厅烫印在左右两根红柱上的金字擦拭干净。
那两行大金字写着——
万商云集,百货风行,满满当当,应有尽有。
财源广进,利路亨通,战战兢兢,说到办到。
小伙计手脚俐落,没一会儿便把红柱擦得发亮,两排打字也亮晃晃。
老掌柜满意地连连颔首,捻着颚下灰白胡子,他刚咂几口新茶润喉,已嫁进“太川行”游家,当家快满两年半的主母在此时来到会馆,与他说了会儿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