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之下,拖延时间的办法。
没有粮草,蛮夷纵然骑兵强悍,又能坚守多久?朝廷大军龟缩不出,贾瑚相信,只要后备停当,便是拖上个一年半载,蛮夷也破了不城!
北方冬天严寒,蛮狄没有粮草,必然冻死饿死无数,到得来年,江南之事定可平息,到时调集粮草,征召兵丁,再一举迎敌——经过整休的朝廷大军对敌经过冬天伤亡的敌军,己方已占上风。
只是这计划,却是要放弃北方边境大部分农田,还要将百姓迁入关内,算起来,确实是一庞大计划,所耗费人力物力更是无数。
不过,贾瑚相信:“我朝幅员辽阔,民风淳朴,百姓勤勉,若真有那百姓迁入关内,朝廷主持以工代赈,正好让百姓修筑京师前往边境的驰道,以供战时使用,正是一举两得。”
看着贾瑚与众学子辩驳说话,皇帝不住轻轻点头,计划虽大胆,还有疏漏之处,不过看着年纪轻轻,能想到这么许多,已然不易了。倒是个可造之材。
不过就是看着眼熟。
“倒像是在那里见过似的。”皇帝敲着桌子,回想,自己是在哪里见过呢?
周如海却是认得这人的,小声提醒:“主子忘了,这是荣国府的嫡长子,上一届的探花郎,贾修撰,贾大人。”
皇帝想起来了:“是老四的伴读吧?贾赦的儿子?”
周如海点头赔笑:“主子圣明,可不就是四殿下以前的伴读。”
皇帝看着贾瑚,就想到当初跟二皇子出门时遇见的贾赦,不由笑道:“他爹是个好的。”上下打量了一番贾瑚,“这小子,倒也不错。”猛然又想起,贾瑚的师傅,可不就是徐渭徐大学士嘛,“徐卿教出来个好徒弟啊。”
周如海沉默着,并没有说话,这个时候,他的主子,不过就是自己跟自己这么一说,可不是在跟他们这些个奴才说话。
果然,皇帝并不需要他们答话,顿了顿,想到自己去了江南的四儿子,先头江南那边的奏报上来,情况倒还好,自己一贯没怎么看见的老四,在自己没注意的时候,也已经长大到能帮他分忧政事的时候了,在江南做的那些事,颇有可圈可点之处。这贾瑚曾是老四伴读,听说交情还不错,看着倒也有点本事。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老四身边若都是这样的人才,自己倒是可以考虑,以后多交给老四一点差事做。
又看了一会儿,倒也看着几个学子颇有些潜力,叫周如海记下来,到时候打听打听是谁家的孩子,站起身离开了——他今日来时微服私访,为的多体察民情,自然要多看些地方。
贾瑚当然看到了他们一行的动作,但并没有什么举动,过犹不及,他此番行为,显然已经给皇帝留下了印象,再追上去,少不得就会被人发现他的刻意,到时候,怕就得不偿失了。
等人一走,贾瑚按耐着心思,又坐了好久,直等着众学子都累了,才与众人一同告辞离开。只是他却不是要回府,而是直接驾车去了徐家。
到得徐家,他并不隐瞒,将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全告知了徐渭:“弟子今儿一番行径,却不知道到底得不得皇上心意。”
徐渭是知道贾瑚想往军中闯一闯的心思的,他并不赞同,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说服贾瑚,听得他今日如此这般冒险,直气道:“父母在,不远游,你是你父母心尖子你不知道?偏鬼迷心窍,铁了心的要往那刀剑无眼的战场上钻!便是为了光耀门楣,你一甲出身,科举立世,我与你岳丈也会在你背后帮你,只消时日,何愁不能讲荣国府发扬光大?你怎么就吃了衬托铁了心,非要往那战场上走呢?!今儿这般冲动的事业做得出来?你就不怕叫皇上发现了,治你个欺君罔上之罪?!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要是路了行藏,遭了皇上的厌恶,日后什么前程,可都毁了!”
贾瑚低着脑袋听着徐渭的训诫,并不反驳,只等着他说完了,才解释道:“弟子知道师傅一心为我,只是荣国府以军功立府,到得如今,早已是今非昔比。弟子尤记得祖父在世,府内宾客云集的场面,先祖只荣光,身为后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消亡。祖辈在战场上的骄傲,弟子,不想它只变成历史!”
拿着孝字做文章,孝敬先祖,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徐渭便是再多不满,也不好说什么——当然,这只是贾瑚掩饰自己想要征战沙场野心的一个合理借口罢了。
眼看着得意弟子一脸执拗,徐渭想到这么许久,自己劝也劝了,骂也骂了,他就是不听,这会儿也只能长长叹口气:“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固执呢?”到底是答应了,明天上朝,肯定旁敲侧击,看看皇帝对贾瑚是什么观感。“到时候我会装作不知道,把你的这个坚壁清野的计策提一提,单看皇上,会是什么反应了。”徐渭气恼地看了眼贾瑚,要不是他涵养好,真恨不能好好敲一敲这小子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的什么,小小年纪,心眼一大把,偏还固执己见,决定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贾瑚躬身谢过:“劳烦师傅了。”
徐渭瞪着眼睛看了他好一会儿,故意不叫他起身,贾瑚就这么一直弯着腰在那里,恭恭敬敬的,手脚半点不颤。徐渭想到贾家两代国公战场杀敌的英勇,无奈又是长长一声叹息。看来贾瑚这小子,读书像了他外族,却也继承了祖父这边好武的天资,小小年纪,身手不错,也难怪想,想往战场上走一走。罢罢罢,孩子都决定了,自己拦又拦不住,这里拿人出什么气。挥挥手:“行了,你走吧,看你在这里,我一股子气就上来了。”
“弟子劳烦师傅了。”贾瑚行礼退出门去,走到门口了,又听身后徐渭沉声道:“早点成亲吧,战场上刀剑无眼,你早点成亲,你父母心里也好受点。”若能早早传出喜讯,战场上有个万一……“你这孩子啊,就是太倔了。”怎么就想到去军里呢?
贾瑚这回当真是感激不尽,徐渭这番话,明显是偏着他了。以他名士高洁品性,说出这番对不住人姑娘——这姑娘还是挚友家的孩子——的话,可见贾瑚在他心中的分量。
贾瑚回过神来,真心诚意给徐渭弯身行礼:“弟子叫师傅操心了,师傅放心,弟子定平平安安回来,日后再孝敬师傅。”
徐渭摇摇头,并没多说什么,只让他走了。
贾瑚知道,这个老人,视自己如亲生骨肉,正如他所说,战场刀剑无眼,稍有不慎,便会命丧边境,死于敌军刀下,这位老人,深怕自己会遭此厄运,这才屡次阻拦。贾瑚不是不感念他的这片慈爱之心,只是他骨子里,那渴望着上战场与敌军对阵厮杀的热血,早已沸腾,便连梦中,自己身躯也飞向了那祁连山外,化为那几百年前的杨家儿郎,身穿铠甲,手舞长枪,枪头精铁泛着白光,上面系着的红缨早已被鲜血浸染……
叫长辈操心是他的不是,可那两辈子积存下来的心愿,却更叫他明白,如果不走这一遭,此一生,他都不会甘心的。
他过往曾经所有的梦想,建功立业,名扬四方,总要让他试一试。
他保证,只任性这么一次。
徐渭的反对声言犹在耳,贾瑚突然想起当日他和徒宥昊说起此事时,徒宥昊对他的坚定支持和鼓励。说起来,到如今为止,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没有任何惊讶,没有任何阻止,相反,一直坚定支持着他的人。
十几年朋友,果然没白做,贾瑚想着,到底有一个人,知道自己的抱负,自己的理想,并愿意一直站在他身后支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