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医捻须笑笑:“我本就是太医,诊断开方本是分内事,大爷实在可气了。”抓过贾瑚的手细细探过脉,又看了看他的脸色,问道,“哥儿最近睡得可好?吃饭可香?”
说起这个,陈妈妈就面带愁容:“也不知怎么的,这些日子哥儿吃得不比前头多,少少也就半碗饭,前头可能吃一碗呢。有时我守夜,晚上几次发现哥儿睡得不安稳,问他他也说没什么。可平日里除了精神差点,着实看不出什么不对来。”
贾赦浓眉一拧,视线在贾瑚身上打了个转,问王太医:“王老您看……”
王太医心里有了数,闻言安慰道:“大爷放心吧,没什么大事儿,只怕是这些时日哥儿一直躺在床上不得下地,憋得狠了。等过两日再好些,哥儿能下床走动了,指不定就好了。”又对陈妈妈道,“可是一直在给哥儿滋补?还是停了吧,哥儿年纪小,伤又才好,稍微滋补确实有助恢复,太过了反倒不好,虚火上升,孩子脏腑存着火气,精神头自然就差。”
陈妈妈慌忙答应,跌足懊恼:“看着哥儿躺在床上,我心里直担心得慌,先头太太说给哥儿炖些补品,我一时没了章法,倒是天天给哥儿进补。我才说呢,前头哥儿伤口还没结痂的时候精神头正好,怎么现在结痂快好了,反倒精神不振了。”忙忙给贾赦请罪。
贾赦也不过给了她些脸色,倒没怎么罚她:“小子贪玩性子,被拘得狠了,与你有什么相干,至于补品,就此停了吧。”一边请王太医开方子,“不求他快好,只稍微调养就好。”
王太医欣然答应,由蕙芝引着去厅里开方子去了。贾赦冷眼斜着贾瑚,哼了一声,喝道:“珠哥儿是何等聪明伶俐乖巧懂事的孩子,你身为哥哥,不过几日养伤躺在床上不得下地玩耍,倒养出这一身的毛病来。精神不旺,吃不下饭,就因为不能出去玩?没出息的东西!”
贾瑚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躺在床上,半垂眼帘,做着听训状,心思却早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贾赦益发恨铁不成钢,怒气冲冲道:“总是这呆头呆脑的模样,怎么就不多学学你珠弟弟,但凡你能有他半分聪明劲,我也去庙里为菩萨塑金身酬谢去。”
这话实在刺耳,贾瑚何曾听过,当即止不住一股气从脚底直升到了脑子里,只不过还残留着一丝理智,才没叫他当场发作起来。你现在的身份是他儿子,才三岁多的孩子,被说两句就被说两句,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被比作还不如个三岁孩子嘛,没事、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贾瑚拼尽了全身力气克制着自己的怒气,却不知,小小身子因为这个,都轻轻颤抖了。落在别人眼里,又有了不同意味。
陈妈妈是奶着贾瑚长大的,真把他当了自己亲生儿子来疼,本就心疼他小小年纪受了伤,此刻见了他这样,抹着眼泪直哭道:“老爷快别这样说哥儿,他那么小的人儿能知道多少?都怪我们这些下人没见识,往日里也不知督促着哥儿读书。便是珠哥儿聪慧,可不也是太太老爷教导着的,只是瑚哥儿身子弱,大奶奶又身怀有孕,顾不得哥儿,这才耽搁了。要是哥儿也在老爷太太跟前,定是只有更聪明的啊~”
贾赦也是看到儿子身子发颤的,原本也不过三分的怒气瞬间便消了,听得陈妈妈的话,更是懊悔了自己不该口不择言,这般被人指斥不如弟弟的话他自己听得就不少,怎么现在还来为难自己儿子。就像陈妈妈说的,老爷太太惯来偏着珠哥儿,手把手教他,珠哥儿要还没有瑚哥儿出色,那才是咄咄怪事呢。一时便消了气,觉得自己儿子虽不如贾珠,但也是有缘故的,又起了与儿子通病相怜的感慨,语气就缓和了,对陈妈妈道:“你是奶奶的奶姐,做事惯来谨慎细致,见识也不差。只是到底奶奶有孕不方便,我也不能时时指导哥儿……我记得你也是识文断字的,平日里便多教他认些字,等到奶奶出了月子,再由奶奶教导。”顿了顿,又厉声对贾瑚道,“有心向学,便是无人教导也该知道自己奋进,下不得床玩耍,正好借此收心,多读些书。再叫我知道你为了不能玩耍闹小性子颓丧,你只小心家法!”
那认真的口气,浑不似作假。贾瑚倒有些惊讶了,下人们常说贾赦最厌恶读书,却不想对自己儿子的学业竟这般看重,这可不像下人口中庸碌的大爷啊,他看得倒是挺明白,还知道要求儿子上进。不过贾瑚也就惊讶了那么一瞬,很快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贾赦话里处处拿贾瑚跟贾珠比,让贾瑚上进,这未尝不是他想要凭着儿子压过二房,兄弟阋墙啊~
贾赦说了好一通,贾瑚只听着不吭声,沉默颓然,贾赦本要发怒,可再看贾瑚额头上包的白纱,最后满清怒火也只化为了一声叹息,伸出手揉了揉贾瑚的小脑袋:“你要再不上进……”又长叹一声,吩咐陈妈妈好好照顾贾瑚,转身走了。
陈妈妈在门口送贾赦王太医离开,回身见贾瑚呆愣愣出神的模样,把他的胳膊放回了被子里,劝道:“哥儿莫往心里去,大爷也不是诚心骂你,他心里也不好受呢……先睡一会儿,睡醒了,我给你讲故事听。”
贾瑚柔顺地闭上眼睛,好一会儿,又听陈妈妈悠悠一声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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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养了近一个月,贾琏满月的时候,贾瑚终于被允许下床出来走动了。因为是好日子,陈妈妈便给他裹了身红色的衣裳,金丝黑线绣的福纹,胸前挂上一个白玉长命锁,当真玉雪可爱。陈妈妈领着他去见大奶奶张氏。张氏这次难产虽然挣回了条命,却也伤了元气,月子里又担心贾瑚,非但没有普通女人做完月子后的圆润,反倒是憔悴苍白,活似生了场大病。
见到贾瑚,张氏一把把他揽进了怀里,从头摸到脚,好一阵猛瞧,大哭道:“我可怜的瑚哥儿,这是受了多少苦啊~瞧瞧这小身子,瘦了好一圈~”板着脸质问陈妈妈,“你只和我说瑚哥儿一切安好,怎么现在倒瘦了这许多。可见往日都是在哄着我呢。”
陈妈妈也不分辩,只低头认错。张氏边上一个中年妈妈却出来为她叫屈:“我的好奶奶,你这可是冤枉了陈妈妈,瑚哥儿养伤,陈妈妈是一门心思琢磨着怎么给瑚哥儿进补,只是这受了伤,便是好东西也不能随便乱吃,可是把陈妈妈愁坏了,您瞧,她这才做多久的衣服,都宽松了多少》”张氏也是一时气急了才骂得陈妈妈,她是她乳母的女儿,又一贯忠心,否则她也不会放心把瑚哥儿交给她,如今见她果然比之前大为憔悴,心里火气登时就去了大半,再一想毕竟是受伤调养,伤了身子的事,哪里就能跟以前一般水灵圆润,当即最后那一点火气也没了。那妈妈看她颜色和缓,又说道,“也不是我们成心瞒着奶奶,实在前头奶奶不宜再操心劳神,我们回禀了大爷,大爷也不许我们拿瑚哥儿再叫您伤神,说是一切以您养身子为先,我们寻思着哥儿虽瘦了些,但太医诊断没有大碍,这才没跟你说实话~”
贾瑚不由得看了看这妈妈,她大约是四十好几的摸样,身上一丝不苟的,却生就一张和善可亲的圆脸,便是不笑时也仿佛带着欢喜的颜色,看着好生和乐易相处,却不想,说起话来竟这么一套一套的。明里暗里把这隐瞒的责任推给了贾赦不说,还点出贾赦对张氏的关系好叫张氏平息怒气。想到陈妈妈曾提过张氏身边有个从娘家带过来的教养嬷嬷金妈妈,想必就是眼前的这位了。一时对张氏的评价也高了起来,看她身边的,不管是陈妈妈还是眼前的这个妈妈,可都不是简单的,一个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