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还未落,苏三便振奋起来,娇滴滴在颊边挂上了两只酒窝。
白九棠两手枕头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的接着说道:“那个老邦瓜(上海话:老男人),把你弄到手了之后并没急着跟你睡觉,而是先给你缠脚。对一个特别怕痛的人来说,那简直是要命呐!这事也值得你回顾?”
“虽然事情本身让人痛苦,可是有你在身边照顾我啊!当然值得回顾了!”苏三抿嘴一笑,慌撒得脸不红心不跳。
“你从前最不爱提这段往事了,真是怪了!”白九棠被恭维得是很高兴,伸长了手臂捏了捏她的脸:“十指连心的痛楚你都忘啦?想当初你夜夜哭闹,整日嚷着要跳黄浦江一了百了,如今回忆起来倒是从容了?我就是担心你抗不过去才教你抽大烟的!”
此时苏三却上眉头神色黯然了起来。原来事情的缘由是这样的不堪和无奈,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孩子,竟然要面临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摧残,旧社会果然很万恶啊!
“你伤及了筋骨,情形不容乐观,我曾想过万一你不能痊愈就干脆再把脚缠上,以后娶回家做太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好!”白九棠摸出香烟,望着天花板所有所思的说。
以为自己听错了,苏三诧异的斜眼看了看他。那边厢满脸写着“救世主”三个字,表情拽得不得了:“看着我干什么?感动啊?”
兴许是旧社会的男人从不会把伎女定位成“太太”。白九棠此时以情圣自居、上帝自诩,不拽才怪。
苏三的一个头两个大,含含糊糊的答应了一声:“嗯。”
白九棠有些失望,讪然的顿了顿,转即又神气起来:“抽点小烟没大碍!你的量我一直控制得很好,不用瞎担心!再说了,就这点小嗜好,我还养得起!以后在家里抽抽大烟,打打小牌,再给我养几个孩子,一辈子就这么过了,你说多好!”
“你没想过让我戒了吗?”
他描绘的这幅“蓝图”引来苏三一阵哆嗦。临了一连打了好几个呵欠,惊觉于被手中那一柄烟枪勾引得不能自已,这个问题变得有些可笑和滑稽。
“戒了?怎么戒?你抽了两年了,一个礼拜两次,不许多但也少不了,再加上荣老爷子让你出堂差作陪的那几次,你自己算算,是轻易戒得掉的吗?真要戒,也不是不行,除非——”
白九棠发现她呵欠连连,便将烟灯递了过来烘烤着烟锅。苏三自然而然凑上烟嘴抽了一口:“除非什么?”
还未听到回音,那口烟渗进了她的脾肺,一时间鼻腔里弥漫起了甜腻的芬芳,房内香气四溢,果真如传说般让人飘飘欲仙。
她的身体里本就存在着极大的依赖性,此时此刻连一秒都没有挣扎,立即沦陷了。
“除非将来把你赎回家,否则荣老爷子一召,你还不得跟着他抽!”白九棠的声音似乎有回声一般,令她感到空灵飘渺。
“荣老爷子是谁?姆妈这几天经常提起他,好像是个挺横的人?”迷迷糊糊的应答着,她的神志有些恍惚。
“什么横不横的!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说话之前过过脑子!”声如洪钟的埋怨撞得她鼓膜生痛。
她紧闭着双眸翩然一笑:“罢···了,姆妈说得不错,风月场上没真情,你还不是一样把我推给别人。”
那边厢哑口无言,漫长的沉默袭来。
心知苏三堕入了五彩幻境,已经不太清醒。但白九棠纠结了一番还是凝重的开了口:“谁说风月场上没真情?谁说我要把你推给别人?院娘胡说便罢,你跟着胡扯做什么?!祖爷不过是请你去作作陪,唱唱评弹,从来没言及过其他,你从前不是还安慰过我吗,说他就像一个长辈一样!如今你也不用说这些话来气我,要说心急我比你更甚!等将来时限到了,我保证一分钟都不耽误,立刻接你离开长三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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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第7话』 九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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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九棠,原名白云生,年二十五,生于苏州川沙。幼年父母相继去世,靠好心的街坊接济吃百家饭长大。九岁便独自到上海滩捞生计,由于年幼体弱吃尽了苦头。
在码头上搬货,他力气不够大,三番两次被赶走。去茶馆里跑堂,他个子又不够高,连斟茶都不够格。吃不饱肚子又没个地方落脚,那两年他落魄得跟老鼠一样卑贱。为了生计,便渐渐开始走起了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