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马爷不愿意?”白九棠皮笑肉不笑的挑高了眉梢。
马三兆忐忑不安的左右掠了掠,大感不妙的哭丧起了脸。稍事一方圆盒递到了跟前来,哪容得了他想怎么办。
待永仁收起画押供词,稳坐太师椅的白九棠慢条斯理的开了口:“好了!既是替马爷解决了安全问题,接下来谈谈关于税收的事。”
“税……税收?”马三兆晕头转向的轮了轮眼。
“对!”白九棠换了个坐姿,清清喉咙说道:“国税充盈国库,会税强盛帮会,杀人越货是大买卖,马爷还怕上点税么?就当是给帮会做贡献嘛!到时候不止祖爷关照你,连兄弟们也会帮衬你的!”说罢也不给人推脱的机会,径直吩咐道:“永仁,把税收明细列给马爷瞧瞧。”
永仁听得此言,又端端坐了下来,埋头倒腾了一会儿,拎着一片手稿,起身念道“经营安保税年二十万,地域管辖税年十五万,地方实施税年十五万,收益税十万,修缮税十万,印花税十万……”
念到后头连印花税都冒出来了,马三兆张惶无辜的蹭出头来,悲戚戚说道:“我全年收入不足二十万,哪里交得起这么高的税!”
白九棠面无表情的扫了他一眼,漠漠然说道:“这笔赋税名目各异,去向一方,入的是祖爷黄金荣的户头,进的是青帮最大的账房,你既是他老人家的门生,想来是不会拒绝的吧!”
“马爷,请画押。”永仁从旁递上了税收明细。
“这……这不是要叫我入不敷出吗!”马三兆顾盼一番,万分绝望的拍起了腿来。
这笔赋税比秦朝的苛捐杂税还要厉,任谁都抗不起。白九棠满意的挑着眉梢,将马氏的丧气相当做谐剧欣赏。
莞尔,掂量着火候也该差不多了,便起身来到马氏跟前,似笑非笑的说:“马爷,这事儿也不是全无商量!不如让兄弟给你支个招!”
说罢,将永仁手中的税收表递上,笑意一敛,沉声说道:“只要没有杀人越货这门儿生意,税收可以减至年五万,仍旧是全数纳入黄门账面,我白门堂分文不取!如无异议,请马爷在这里签字画押。”
马三兆虽是一介莽夫但也不至于笨成一头猪,白九棠摆明是扮成罗汉在吃肉,怎奈硬碰硬不是对手,也只有点头的份儿。
至此,访查行动告一段落,三兆澡堂自恃黄门庇护,数十年盘踞于城镇之中,杀人越货极尽罪恶,每每操刀“拨猪”便遣退闲杂人等,百起凶案无无一失手。今朝败落于青帮的嫡系门徒,可算是帮会清理了门户,也可算是流氓督察的一件功德。
受迷香麻醉的四名生意人幸免于难,醒来后穿戴整齐走出了鬼门关,倒是冤了那名暗室中的亡魂,只差毫厘便能逃脱这场生死劫难。
马三兆先被“认罪书”钳制其行,再被高额赋税封杀其念,末了又被年五万的赋税占了个借花献佛的大便宜,落魄得连告状的心都没法起,当真是输得一败涂地溃不成军。
然而此人恶贯满盈,理应受到严酷的极刑,这种处理方式违背了江湖道义,也违背了良心。
离开澡堂后,白九棠找了家酒肆喝了个通天亮。他不停的问自己,这就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么?或者说,人生在世,道义和良心终究会被抛在“明哲保身”这句话的后面,芸芸人海,他也不过是俗夫一名?
从那以后,白九棠就把三兆澡堂称为了兆氏澡堂,音是谐的“肇事”之音,意是表的“肇事”之意,总之是带着贬义。
为了防止马三兆阳奉阴违,他常常都会来转悠转悠。不久,又责令马三兆停业修缮,拆除暗室,建了个凉亭在那里。
身为小东门的流氓督察,白九棠的人气不可能高涨,他这么往兆氏澡堂一跑,那儿的流氓地痞自然就少了,久而久之成了个冷场子,眼看着就要关门大吉。
马三兆吃着老本儿烧着高香,祈祷有朝一日能摆脱白九棠,可惜这尊煞神的法力太过强悍,不管他怎么祷告都未能如偿。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被迫“皈依”的屠夫渐渐拾回了一些人性,内心的变化至使他频频梦见厉鬼索命,悔悟之心这才姗姗来临。
心境不同于以往,煞神变成了救星。
——足够死上十次有余的罪恶行径,白九棠总归是给他留了一条命,足够操控他干任何事的画押供词,仅仅促成了放下屠刀这一件事。十多年的恶行背负了多少桩命债,追溯三生三世都还不起,若非及时放下屠刀,六道轮回中哪还有他马三兆再世为人之机。如此细数,堪比佛陀普渡,奉之不及,焉能恨之。
白九棠在某年某月某一天驾临兆氏澡堂时,突然发现马三兆的态度从虚意迎合变成了感恩戴德。惊异之余,不免警惕,恐这胡子要耍什么诡计,探究之后倒也没发现他别有歹心,回顾中品出了一丝功德圆满的快意,且也削减了关于明哲保身带来的自鄙情绪。
事情到了这一步,自然是功成身退,将兆氏澡堂的监管权交还给了专管赌档和澡堂的师弟吴子昂。不过习惯已经形成,对人性也颇多怀疑,仍是时不时就要去上一趟。
吴子昂不知个中缘由,常常都感到很纳闷,想不明白这间门可罗雀的澡堂子为何备受关注。白九棠心情好的时候,也会磨磨嘴皮子,说这是青帮历代的规矩,叫“宁可荒废不可缺失”,末了再道,即便是守一座荒废的城池,也要确保能将鬼怪掌握在手里。
雪佛兰“七七七七”在小东门兆氏澡堂门前停定。
刚过下午一点,澡堂子冷清得连个人影都看不见,戚青云甩上车门想了一想,径直朝东家的账房走去。
白九棠在这儿的待遇跟皇帝似的,散客的大池从来不去,小池都是他一个人在洗,东家的桌子当凳子,东家的账房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