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文斗在京城十分流行。
文人相轻本就是从古至今的事情,文人以研究学问为职业,只要在自己职业上有所建树的人,莫不是充满着自豪。当以自己的思想为标的时,难免会质疑旁人。
然而思想是无形之物,存在于大脑之中,如何能够证明?不如划定规则来比较。
而且京城每年会聚集大量前来应考的举子,但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这里的荣华转瞬即逝,往后,他们毕生都可能被会试这一道关卡被拒之门外。
这怎么让人甘心?
在见识过京城这样的地方后,还有谁会舍得离开呢?而留在这里的唯一办法,就是扬名天下,如果能够被达官贵人相中,也许可以一飞冲天。
文斗就能起到这样的效果。
谢舒听完文斗的规则后,大致明白了,其实就是现场比些诗赋文章,与他当年在西园诗会上区别不大。
只是谢舒心中的疑惑稍解,又生出另外一个疑惑来,这个叫做孔修的人,如今已经声名大噪,为何还要向他们约斗呢?
难道真是一时兴起?
*
京城的酒楼,门前都束着彩帛作为装饰,珠帘绣额,上下摇晃,到了晚上,则灯火通明,烛光如昼。
望川楼却不同,并无什么特别的装饰,但能够在众多彩楼相对,掩翳天日的街巷中如此注目,是因为望川楼高度比别的楼要高很多。
整个望川楼一共分为五层,各有飞桥阑槛,明暗相同。这自前朝所建的高楼原本是衡阳王为他的爱妾所修,因爱妾乃是蜀地之人,时常有思乡之举,所以才修了这座高楼。在观景台时,等风轻云淡,可见远处青山轮廓,形似蜀地,后来前朝覆灭,昔日的王府已不复存在,经过扩宽后,因其风景独好,已成为京城一大名楼。
今日未到傍晚,望川楼便已经人声鼎沸,人人都在等待着一场即将发生的盛事。
此时,望川楼最高处,一群人言笑晏晏地围坐在桌边说话,中央坐着的青年公子,正是孔修。他确实极年轻,虚岁不满二十,何等意气风发的年纪。
“孔大才子,今日可得帮我们好好杀杀江南那帮人的威风!”
“是啊,他们还自称什么金陵文社,我看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江南往年能过会试的进士一直不如我们齐鲁的多,也不知道依仗着什么!”
“我倒知道点内情,这举办的金陵文社的人叫做谢舒,是姜老先生的弟子,不过有多么出色倒未见得,远远不及当年的吕朔。”
这话得到了众人的一致附和,却没注意到孔修的神色微微动人,紧接着,他目光极隐晦地扫向旁边一名不起眼的男子,似乎格外注意此人的反应一样。
事实确实如此,旁人不知他身份,这人叫做邵元,是庆帝胞弟,封号裕王。
邵元虽有封地远在冀州,但庆帝对这个胞弟自幼爱护,留他在京城住着,他素来胸无大志,只喜欢歌舞享乐、舞文弄墨的雅事。
自从这段时间在京城扬名后,孔修每每有什么新作,就会很快流传出去。此后更是一帆风顺,就连裕王都找上门来。
能和裕王结交,是人人求之不得的美事,孔修也不例外,只是这位裕王有一个毛病,极爱繁华盛事。
孔修为了投其所好,便想到了约斗这个主意,正好金陵那帮人撞上门来。
对付这些人,孔修当然是胸有成竹,只是他好胜心不小,打定主意要在这次文斗中大获全胜,自然不肯被旁人夺去风头。
这时听人说起谢舒的师承,见裕王果然眼神一亮,不免有些警惕。
眼看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金陵文社那帮人却迟迟还未出现,实在让人心情浮躁。
孔修和齐鲁等人已站在一楼的高台处,心中不由得暗恼起来,这些人不会怕了不敢来吧?
忽然,听得整个望川楼都传来一片骚动的声音,倒让孔修有些纳闷了,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成?
谢舒走进望川楼时,也是微微一惊,他以前在金陵的绘幅楼讲学,固然也人潮涌动。
可是绘幅楼毕竟是私人茶庄,讲究的是雅致精巧,而不像这望川楼如此盛大空前。
而且这些人未免也太会捧场了!
谢舒来了京城这么多日以来,都闭门不出,自认在座的人没有几个知道他的名姓,可众人却好似个个都认识他一样,兴奋不已。
不过谢舒也没什么扭捏的,从容和众人见礼一番,便也在江南众人的簇拥下一同走上高台。
等谢舒走到跟前,孔修才勉强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