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心里担着皇父待会儿的考较,旁几个说笑却越来越大声,轻咳了一声,正要喝止,抬起头就看见悠然走了进来。
听得太子提醒,几个谈笑的,发呆了都看了过来。悠然见他一身明黄色箭袖常服,知是太子;向他略福了福算做行礼,又微笔着朝正望着自已的几个点头示意,然后径直走到靠窗的空桌,轻轻放下书袋。想着以前的哥哥说过,新开学了,大家都是陌生人,晚些时候就要自我介绍的,也不急着前去认识。唔,起得太早,现下开始就觉得有些困倦,瞧着时候还早,不然先眯一会儿吧。
太子见她进来之后,一句话也不说,施的礼也是马马虎虎,现在竟然用手撑着头在一点一点的打瞌睡!其余人等见到也是目瞪口呆,想着这是哪家的千金,这么倨傲!论身份,这儿有三位皇子,还有太子呢!可是她刚刚又对着我们笑了,笑起来又挺和气的。嗯!瞧着她舒服的样子,自己好像也有些困意了。
三皇子说笑间正在兴头上,见来了一个对自己不理不睬的丫头之后,大家都有些意兴阑珊,有点恼怒,见太子哥哥也是面色不豫,就想着要好好教训她一顿。管她是哪家的格格千金,见了阿哥不行礼就是不行!握着小拳头气势汹汹的走到悠然旁边,大力一拍桌子。没把悠然吓倒,自己的手掌倒是火辣辣的疼!鸣!好痛好痛!肯定是红了,说不定都肿了,一定比小德子挨师傅的戒尺还要痛!都是这个臭丫头!
悠然本似睡非睡,这桌子一拍,便睁开迷迷蒙蒙的双眼,眼前这孩子眉清目秀,眼睛水汪汪的充满泪水,鼻子皱着,小小的嘴唇高高的噘起,脸颊气得红通通的,像是一只正在撒娇的小猫咪,嗯,哥哥家的宝宝这会儿也有这么大了吧,想到这里,忍不住摸了摸胤祉的小脸儿,见泪珠一下子就掉了下来,连忙哄道:“好宝宝,不要哭,不要哭,你是小小男子汉,男儿流血不流泪呀——”一边哄,一边拿出手绢轻轻的给他擦了擦眼泪。
胤祉自小就给送出宫去养于内大臣绰尔济处,虽是锦衣玉食,人人小心服侍,却少有这样温柔和气的亲近和安慰。说是7岁,实际也不过将将6岁,孩子最是容易分辩何谓真心何谓假意,听着她温言笑语,手好像没有那痛了,眼泪却越发流得厉害,觉得这个姐姐比宫里的额娘还要好。
皇太子看见一幕心情有些复杂。他也是自幼丧母,虽最得皇父宠爱,却从小被严格要求,多是教导指正,没有这样的温和抚慰。刹那间竟有些羡慕那顽劣的三弟。方有这念头,又在心里暗自说:“一个小丫头,装什么大人,只有像三弟那样笨的人才会那么好骗。哼!”板着脸开始读书。
不知悠然说了什么,胤祉也不哭了,总做一脸严肃状拍着小胸脯说:“我已经进学一年了,你刚来好多都不懂,不懂就来问我,师傅说:‘不耻下问’,说的就是这个了。”
太子越看越烦心,忍不住大声说:“三弟,你还不读书,昨儿的文章都背熟了?过会子皇阿玛来考较,背不出来可不准求我。”胤祉不喜读书,记性却好,平日里懒于背诵,只记得大致,到了考较时就偷偷央太子给个小提示,磕磕碰碰的勉强也能过关,皇帝宠溺太子,看见了只是略训斥几句了事。
胤祉见太子生气了,只得慢慢蹭了过来,不情不愿的拿起书,又回头冲悠然做了个鬼脸,开始高声念着:“学而识习之,不亦乐乎,有朋自远方来,——”
胤禔见太子抿着唇,书也不读了,想着怕是胤祉顽皮惹着了他,一旁笑说:“三弟的功课倒是进益了,这《论语》学得还算好,懂得说‘不耻下问’了,见着同窗也识念‘有朋自远方来’。”
太子闷闷的点了点头,也不说话,见小四胤禛张着一双黑亮的大眼静静地看着自己,便招了招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来:“四弟,我来教你念《论语》。将来一定比你三哥念书念得好。”说话间竟有些孩子气了。
之后又陆续来了三四位衣着华贵,神情却有些高傲的小姑娘,她们向太子和几个皇子行完礼,小脸上带着两份矜持的微笑向悠然等几个早来的略颔了颔首,就围坐在另一边小声交谈起来。卯时差两刻,大公主明慧两手各牵着一个美丽的小姑娘进来了,一进门就笑:“今儿来得迟了,没有扰着阿哥们读书吧!”
她左手边的是荣宪,右手边是端静;荣宪见胤祉眼睛滴溜溜的看着自己,便冲他小声说:“小弟弟,怎么不见你进宫来给额娘请安,害得我想见你还得还读这劳什子的书。”她与胤祉同是荣妃马佳氏所生,感情自是与其他兄弟姐妹不同。
那四位矜持的小姑娘这会儿倒没有自顾自说话,都站起身来娇声笑道:“给大公主,荣宪格格,端静格格请安,奴婢特特给格格们留了好位置呢!”
大公主浅笑道:“那就多谢几位美意了。”却也没过去,只坐在几位阿哥身后靠窗的位置,一左一右是荣宪和端静,后面就是悠然了。
已近卯时,再没人进来,想必这厅内的十数位就是未来的同窗了,悠然托着腮饶有兴致的想道,学堂生活啊!真是很有意思!
进学
皇子们的汉文师傅是大学士李光地。因着学生只得三位阿哥并四位侍读,平日里教授都是逐个的教,视各人进度勾出要学的内容。皇长子和太子毕竟年长些,四书里的《论语》《孟子》都已经学完了,正熟读《大学》。三阿哥虽比四阿哥早上书房一年,如今正一起学习《论语》,各自的侍读自然是一样的进度。皇子们都聪明刻苦,教授起来颇是得心应手。
这位大儒对自已的皇子门生当中突然多了一群闺阁千金,心下很是不满,但因是太皇太后的旨意,自是不敢抱怨,暗中腹诽却是有的,无奈之下只想着到时候随意教些唐诗宋词就是了。没想到皇上竟指了御前的纳兰容若做这些格格千金的汉文师傅!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下纳闷:纳兰容若素得圣上看重,如今竟给派来做这个苦差使,莫非是触怒了皇上失了圣眷?真是猜不透啊;猜不透。索性不想了,咱们各管各的,井水不犯河水。
正要前往课室,转念道:啊!两个师傅必有两家之言,学生该当如何?同堂授课,岂不乱套?不成不成,得想个什么法子好呢?
不久之后,纳兰敲了敲门,见无人应答,径自推门走进无逸斋供师傅们休息的偏厅,只见李光地独自一人背着手来来回回踱步。
他笑道:“李大人可真早啊!您这是?”
李光地见是他,倒是停了下来,苦着脸道:“纳兰大人,在下在想,咱俩一同授课,那学生该如何?”
纳兰温言:“您这么踌蹰,原是为了此事!您是皇子们的师傅,已是驾轻就熟,自是以大人为主,在下自当从旁辅助。格格们初初进学,也要从最基本学起,若需单独授业,设一屏风既可。大人以为如何?”
两人都是三品,职务上又无高下之分,彼此言谈自是随意。
“纳兰大人真是想得周全,在下佩服!佩服!时候不早了,不如一起前往无逸斋?”
“自是与大人同行。”
李光地是九年的进士,满腹经纶,又勤勉谨慎始终如一,太子对这个师傅一向敬重。每日见他欲行跪拜之礼,皆双手亲扶以示尊敬。
几位格格并众家千金自是早有吩咐,师傅未来之前仍窃窃私语,自两位师傅来了以后一个个便正襟危坐,一脸庄重。李光地也未多说,只说自已会尽心教学,望各位格格小姐勤学上进云云,看了看一旁含笑不语的纳兰,补充道:“老夫原先负责皇子们的功课,纳兰大人是太皇太后为各位格格亲指的师傅,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他的才学连当今皇上都是赞不绝口。格格们请上前来给师傅见礼。”
众女孩子都走到跟前,跪行大礼,口称:“拜见师傅,给师傅请安。学生顽劣,请师傅严格教导不吝指正。”
纳兰有些哑然失笑,想这李大学士一向端方耿直,如今看来怎带着几分市井气,自已对这群格格避之唯恐不及;就推到我这里来,还说成这般理直气壮,真是看走眼了。心里虽这样想着,却也不推拒,手中虚扶,笑道:“请起,既是进了这上书房,就要尊师重道,用心学习。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我既身为人师,定当以身作则,用心教导。你们都回到座位上,准备今日的功课罢!”
悠然见他眼中忧色大减嘴角含笑,一扫平日所见郁郁之气。当真心中欢喜却又觉得有些奇怪,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是什么原由让他解开了心结,不论如何;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