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话却是没有明言,紫墨已是心如明镜,不由得看向悠然。却见她淡淡一笑说:“你是说众口铄金,积毀销骨?”微眯了眯眼,看向窗外一蕖碧绿的莲叶,花还没有开,望去不过一眼绿意,弯起嘴角,挑了柳眉,续道:“没有这桩,便有那起,若要寻人错处还不容易?何必处处小心,反倒失了朋友之谊?”
紫晶点点头,说:“格格说得固然有理,但这宫里头处处是规矩,格格是不知道,这皇宫里头见不得光的手段伎俩是层出不穷,防不胜防。虽然格格现在还未侍过寝,皇上也没有看重格格的意思,所以还没有哪位主子把格格视为对手,所以咱们才有现在的平静。但是以格格的身份才貌,获得宠幸是早晚的事,更何况还有太后照拂。咱们只有从现在开始就谨小慎微,才能防患于未然!”
紫墨倒是听得仔细,越听越是后怕,连忙说:“格格,紫晶说得对。咱们是该小心留意才是。”
悠然有些不以为意,说:“若是要时时小心留意,这日子过得未免太过无趣,再说又能小心留意到几时?”歪了头想想道:“方才说侍寝?得宠幸?既是如此,避开这个事情就好了?”她的样子只是单纯的疑问,丝毫不见羞窘之意。
紫晶也是云英未嫁的少女,见她一脸平常,自己脸上却热气上涌,有些吃惊。转念一想:她自幼丧母,进宫时也无人教导,身边服侍的都是年纪相仿的少女,哪里知晓些什么?说不定这两个词不是从书上得来的就是前些日子听文贵人提起过。想到此处便释然了,解释:“格格现在是嫔位,就是皇上的妻妾之一,给皇上侍寝是天经地义的事,哪里说避开就能避开的?”心道,许多人为了能见皇上一面不知要费多少心机呢!
悠然点点头,说:“我知道了,我再想想吧。”两人不知道她是否放在心上,也不再多说,一个收了碗筷去,一个陪在一旁继续刺绣——荣宪的婚期已经近了。
自从十阿哥无意中发现一条从上书房通往慈宁宫的近路之后,阿哥们下了学常常先来听风阁玩耍片刻,再转去慈宁宫请安,最后才回阿哥所。
四阿哥领了差事;并未前来;五阿哥领了几个小兄弟狂饮了一通蜂蜜茶,请教了一些功课以后,又缠着悠然吹了两首曲子,方恋恋不舍地走了。紫晶见主子跟几个阿哥一如既往的亲近,心里不由自主叹了口气,只好自我安慰:这几个都是小孩子而作罢。
夜里,皇帝照例考较功课。汉文师傅前几日留了功课,要众家阿哥做一首应景诗。小十最懒怠学这个,总觉得都是些没用,还不如多练几个时辰骑马射箭呢。哥哥们都交了功课,唯他一个没完成,又拖了许久,师傅催促了几次,他在堂上振振有词道:“咱们旗人是在马背上取天下的,要学也是学骑马射箭,或是战术兵法,我不知道学了这个有甚用处,不学也罢!”
上书房教授什么都是皇帝看过的,这一番话传到乾清宫,皇帝出乎意料地没有发怒,只是吩咐他两日内写了功课呈上来——却是要亲看了。
施了礼后,未待皇帝开口,小十便恭恭敬敬把写好的诗交了上去。皇帝接过来一看,倒是小十端正稚气的笔迹,上头竟是一首词:“花谢花飞花满天,春风悄来,春风忽过,百无聊赖闲遐多,欲赏青梅,青梅却落——”
皇帝放下手中的纸,盯着小十,左手无意识的转着扳指,口气平平:“这就是你写的诗?”
小十不知皇父为何这样问,心里小鼓敲得直响,待要说“是”,又不敢说。只如蚊蝇一样低低“嗯”了一声。
皇帝扳指转得飞快,李德全最知来由,却是大气也不敢出站在一旁。只听皇帝低沉的声音辨不出喜怒:“哦!我竟不知你这样有出息了。”
小十低着头,却是不敢答话。
突然一声脆响,皇帝把茶杯重重一放,把纸掷给三阿哥,胤祉捡起来一看,竟是一阙《一剪梅》,大吃一惊,连忙跪下道:“皇阿玛,是儿子督促不严,未尽到兄长之责,甘愿受罚!”
皇帝厉目一扫,小十跟着跪了,竹筒倒豆子一样急急承认了:“是儿子做不出诗来,去别处捡了这个。儿子不懂好坏,就觉得读着又顺口又好听,以为就是好诗。里头又是花,又是春风,又是青梅的,很应景嘛!所以—”
“所以你就抄了来?”皇帝严厉的打断道。其余几个也都跪了揽责任上身,心里想着:单让小十一人担当这欺君之罪,哪能当得住皇帝的雷霆大怒?
没想到皇帝摆摆手,处罚轻得出人意料:小十抄《唐诗》一百遍,且需在十天之内背诵一百首。对几个哥哥则是训斥了几句便不了了之。几位皇子偷偷长吁了口气;出了门口方露出笑容,只有小十苦着脸无精打采。
皇帝捏着那张纸踱了几步,又坐下来,似是自言自语道:“哼!别处捡来的!倒是会说谎!”
李德全这才凑到跟前来,用银剪剪了灯花,陪笑道:“万岁爷,依奴才看,十阿哥应是没有说谎。”
皇帝眼光扫了他一眼:“说!”
“是,万岁爷!奴才以为:阿哥们常去听风阁玩耍,无意拾了手稿书签也是有的。最重要是雅主子这样的,定不会帮着阿哥做弊。”李德全躬着身小心回道,见皇帝微微点头,大着胆子说:“要不然,传雅主子过来问问?”
皇帝拿了御笔开始写字,头也不抬,说:“罢了。去问问慈宁宫有什么口信儿要带的,过两日传谕喀尔喀,与内蒙古四十九旗一体编设各处扎萨克,管辖稽查。使臣会先去科尔沁。”
李德全“喏”了声,退行了三步,方去传旨。
帝心
宣嫔汉话说得算不得好,因是科尔沁的蒙古格格,又是太后娘家的侄女,日常与太后说话时都用蒙语。太后也不以为意,反倒觉得亲切。这一日,正陪着太后说些草原风物,宫女禀报李德全来了。他进来行了礼,太后笑问:“可是皇帝打发你来的?”李德全满脸堆笑,回道:“过两日有使臣途经科尔沁,万岁爷惦记着太后,特意巴巴儿打发奴才来问问可有口信要捎的?若是有什么赏赐要带去,想来也是带得的。”
太后一听,大觉欣慰,却笑着说:“我倒没甚要说的,既是嫁到皇家,哪还有什么好惦念的。只说给他们带好儿罢了。”转头问诺敏:“倒是宣嫔,你可有什么话要对你阿玛额娘说?可有什么要带的?”诺敏犹豫了一下,说:“只说我在宫里头一切都好,太后和皇上待我也好,望阿玛额娘保重身体,嗯,别的就没什么了。”太后拍拍她的手,赞赏道:“好孩子,倒是识大体。既是使臣,那定是担了圣命的。带句口信儿也就罢了,哪还能多带物件儿?”诺敏本想着要带些塞外难得的稀罕物件,听得这话,只得收起念头。太后又问:“听风阁那头可去了?”
李德全恭声回道:“奴才先来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待太后交待完了就去呢。”
太后想了想说:“你先回吧,想是没有什么要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