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凝香闻言,烦热的头脑顿时冷静下来。不但是为这番推断的准确与严密,而且是为隐瞒了多年的身份,就要因今日怒火上心之下不经意的一番举动而暴露。
果然,那青年缓缓地道:〃。。。。。。江湖盛传失踪已久的神医聂悯和毒王司徒凝香,不知前辈却是其中哪位?〃
聂悯也回转了身,视线紧紧笼罩揭穿了伴侣身份的青年。
38 沐月而浴
梅若影握紧了左拳,隐于阴影中的右手神鬼不知地收向腰间,拂上漆黑的利刃,心间为自己的推断而颤抖。他并不想这时候说出来,但是又不得不立时对质。
潜伏在侧的敌人必需一早确认,否则于大事只能是无法估量的隐患。
若果真是敌人,那么他在此处潜伏的事情就早已暴露,此地已经不再适宜久留。
但林海如猛然提高的医药之术也许正来自此人。至少他相信,这人若是站在林海如那方,即便真就是传说中凶神恶煞的毒王,也应当不会是奸邪,更不一定会维护那作恶多端的家族。
正因这必须的果断和不变的信任,即使是五五分成的局面,他也敢于以身亲犯。最恶劣的后果也不过是打杀出去罢了。
青年维持着坚定稳和的语速继续说道:〃赤霞仙、冬荭猸、川姬妖杞。。。。。。这些就是您方才用来辨别酒中药性的粉末,能将这些剧毒的药粉毫不避讳地携带触摸。。。。。。毒王司徒凝香……不知您是否真心诚意要对付这个生你养你的家族呢?〃
司徒凝香眸子轻眯,语声仍然不变,哑声道:〃老朽年岁已高,只是平凡普通人士,并不认识那个自称毒遍天下无敌手的无知司徒小儿。〃
梅若影不为所动,低笑一声,驳道:〃即是如此,能否请前辈解释一下,您脸上的人皮面具极尽精巧,若您只是个白衣教的寻常细作,又如何能够拥有?〃言毕,又转向聂悯,〃只怕,您也别有身份吧,高医正。〃
这面具的确精巧,色泽润度与活人肌肤一般无异,逼真程度几乎直迫他自己调制出的只怕行走江湖辨人无数的万事通也无法看出蹊跷,
聂悯闻言,不再隐瞒,背挺肩张。他本就身材高挑,矗立之下,一股迫人的压力随形直迫青年,沉声道:〃言不可太过,话不可太尽,莫非你父母没曾教过你这个道理?〃
梅若影不为所动,道:〃既是联手对敌,若是相互存疑,合作起来岂不挚肘?〃一边说着,后撤的右手抬起,缓缓直至面前。一柄乌黑若影的匕首横挡于面门,〃当然了,两位前辈若是着意与晚辈为难,晚辈也不能束手待毙。〃
司徒凝香凝眸直视青年,青年不予半点让步,坦然而从容的目光不让半分,一片醒然无浊更是坚决不可摧移。
半晌,司徒凝香紧闭的薄唇轻轻翘起一弯,低声自嘲道:〃也罢,如今既然已叛族出逃,也不必为他们保守家规秘密。〃眸光凝聚,转向青年和声道,〃你若知道我曾被司徒族人改名为司徒隐,便不会对我的立场有任何疑问了吧。〃
〃司徒隐。。。。。。〃青年乍然间闻得此名,只觉瘁不及防,怔然下,只听面前那位长者的声音继续传入耳中。
司徒凝香无意再隐瞒身份,续道:〃‘司徒隐这个名字,在司徒一族中几乎每代必出。外人不知这名字的含义,司徒氏的人却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梅若影放下横立于面前的匕首,紧紧抿着菱唇,一言不发地听着面前长者渐渐弥散着深沉忧然的声音。
司徒凝香轻笑着娓娓言道:〃若你知道,我虽名为毒王,实则早已被冠上叛族者的名字,关押于九阳山禁地数年不得见天日,爱子又被族人陷害致死,又怎会怀疑我的目的呢。〃
清如薄纱,月色披泻在溪流边的白沙洲上。
有人坐在一棵山茱萸木横出的粗枝上,嘴里叼着一根草叶,百无聊赖地望月观星。
林间有微风徐徐吹过,将因赶路而略显凌乱的衣裳吹得随之翩起,他也不在意,伸手将凌空的衣摆向身下压了压,便再也没发出半点衣动带飘的声响,正如他一贯风过不留痕的作风。
他的目光深远辽阔,映照着天上的一弯浅月和点点繁星。卸去白日里的邪肆不羁,除却了任务中的冷酷无情,此时的他不再是与东齐七皇子虚与委蛇多日的谋士严九,而恢复了私下里无人时的颜承旧。
远处就是深入东齐境内的南楚军营。就在号角响过后,杂乱的声音渐渐平息,营帐间走动的人也迅速地少了,兵丁们都钻回自己的小帐以求安身一眠。
东齐军早已进驻齐燕交界的西江原,一路放出各种消息,引诱南楚前去那处战场。这其中的种种细节转折,大多是他与刘辰赓和竹老诸葛长琨三人共同定策。
诸葛长琨精于谨小慎微,刘辰赓善于辣手频施,他长于冷眼旁观,三人一路合作下来,刚开始仅仅是放出东齐军内空虚的消息,后来几次在节骨眼上遥遥挑衅,近日又派出游兵散勇偷袭粮草,一直成功地将南楚军引向东齐西北的水蚀沟壑地带。
计划明明进行得十分顺利,可是总有一团浓云笼罩在他的心间。
是思念,十分地想念。
这种不应当属于杀手的儿女情长,是比蚀骨丹还毒的慢性药。一刻不停,慢慢地侵蚀身心,每逢夜深人静,变得格外清晰。
看着明月,会想到那人淡定从容的目光;听到辽远的号角,会有平和悠长的琴曲在耳边响起;触摸上自己的衣襟衣带,会忆起它们曾经多么幸运地得到那人的抚摸碰触。
微风凉凉地吹动。。。。。。像有熟悉至极的那数根手指又拂过了发角,撩起飘动的一两缕散发,然后有低浅的叹息。。。。。。又或是戏谑的玩笑。
简直是疯了。
颜承旧捂着额角,驱散了脑门中的幻想。他哀叹着直揉太阳穴,为了自己这点子破事,就让师弟戴上严九的面具,顶替他的位置。然而跟上这密密麻麻的军旅时,却又不敢贸然进去寻找,只在营外守株待兔,一呆就是三天……他这根本就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