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渊?”陈好一头雾水,“小尹你是读书读昏头了吗?仲渊到洛阳才半年,人脉关系一点也无,连东门和南门都搞不太清楚,他能办啥事?”
“所以说你这大斧只能用来砍树劈柴,做不得精细事情,指望你就完了。”尹思白了陈好一眼,传头向刘螟笑道:“刘兄可知这太学门面虽大,却不是那么容易进的,普通的布衣想入学已经是千难万难,甚至有人在洛阳求学数年而不得其门而入的情形,更何况刘兄的匈奴王族身份,如果被朝廷知晓,必定要知会匈奴中郎将,恐怕不能随便显露吧?如此一来,太学之事可谓难比登天。”
“那我。。。。。。”匈奴青年想到几月来的艰辛竟然成为泡影,九尺的汉子的眼里竟然有了些泪光。
“说句实在话,刘兄,你既为学习中原文化而来,又何必拘泥于一个太学生的身份。只要你肯学,又能拜得名师,苦读几载,只怕将来成就远甚于某些挂着太学生名头混日子的人。”尹思说到这里拿手一指陈好,见陈好目光不善,讪讪的把手缩了回来。“总而言之,我为刘兄计,目前最重要事情就是造一个身份在洛阳安居下来,总要想法子瞒过朝廷的耳目才好。”
尹思此话说的两人连连点头,他喝了口水,接下去说:“我看刘兄身材高大,恐武有力,想必弓马之术也必定了得,如假托为匈奴壮士加入北军的长水营那是最好,那长水营专收录鲜卑,匈奴及羌胡的武士,对身份考察也不甚严格,而且驻扎之地也只在洛阳以北十里而已。如此在洛阳安顿下来,期间若蒙刘兄不弃,就先由我们兄弟几人来指点你些经书,你不要看我年纪小,我的两位师兄唐文龙,李仲渊的学问,那可是洛阳太学里某些尸位素餐的太学博士拍马也赶不上的,刘兄以为如何?”
刘螟大喜连忙下拜要行师礼,陈,尹两人忙扶住,拉回座位重新坐下。陈好仍是有些疑惑:“小尹你这主意很好啊,但这计谋我们也能实行啊,要找仲渊做甚?”
“嘿嘿,你以为我尹思这半月来光是在钱塘侯府只是读书么?据我整日里察言观色,发现虽然我和文龙大哥虽然也拜入老师门下,但在老师眼中,分量可与仲渊大大不同。对我们,老师诚然是尽心尽力答疑解惑,悉心教导,但始终只是师生之情,但对仲渊,眼中却分明是对子侄的舔犊之情。”
“竟有此事?那又和这件事情有啥关系?”陈好继续追问。
“都说了不能指望你了。”尹思不屑的看着陈好,“这件事情其实主要就着落在我老师钱塘侯(朱俊)身上。他老人家虽然目前守孝辞官,但听说复用在即,而且以朝中如今的形势来看,官位至少不在九卿之下。而且他曾几次领军扫除叛逆,在北军中声望仅次于皇甫左车骑,由他出面说项,此事必定能成。而仲渊与老师如今关系如子侄,由他借个机会把刘兄推荐给老师,岂非顺理成章?老师本为寒门出身,最为爱才,而从不计较出身,必定愿意引荐刘兄。所以我说此计只要有仲渊一人,便庶几可成也。”
“哦,原来如此。”陈好恍然大悟“小尹你好奸诈。”
尹思笑的象个小狐狸:“嘿嘿,过奖,所以我们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去找仲渊了。”
“找我?”李玮直到傍晚才从谢明处回到朱府,拿棋谱给筱岚交了差,这才慢慢踱回寝室。他的心里仍然想着谢明为他推演的震撼人心的幽州大战和战争中的风云人物,豹子李弘,正出神之际,却发现尹思与陈好已经在寝室里等的很不耐烦。
两人把前因后果简单一说,便把李玮拉出了家门,到刘螟住处会面。四人坐下一谈,李玮顿时对刘螟这位好学的匈奴青年肃然起敬,起身一拜:“刘兄之行,颇有古之人之风,为求学不惜千山万水,自损尊荣,实在是我辈士子的楷模,请受玮一拜,刘兄之事,只要是玮效劳的,敢不尽力?”刘螟忙不迭的站起回礼,脸红的直似要滴血一般。
陈好拍手笑道:“就等你这句话,其实这件事情也不难做,北军之中胡人本多,又有谁会去仔细查什么来历了,你只要能安排刘兄与朱公见面,这件事情就成了。”
李玮沉吟道:“这也不难,老师常说我们四体不勤,要我们有空多习些马术之类,以后也好为大汉效力。现在秋高气爽,正是围猎季节,听筱岚说往年老师总要带同家将去西郊打猎,这不正是个机会吗?”
“这正是天助我也。”众人一起大笑。陈好去外面叫来酒菜,四人便坐下一起饮酒谈天。
谈到刘螟改胡名为汉名,李玮皱眉道“改名虽好,不过我说刘兄,你这名字虽然是汉名,但这个‘螟’字可不大对头啊?那是我们大汉的一种短命小虫子的名字,所谓‘螟蛉有子,蜾赢负之’,作为北地勇士的名字,却不太合适了。”
刘螟忙道:“啊,那正是我从诗经里看到字,与我本名同音,又有孝顺之意,我听说大汉以孝治天下,于是就取来了,原来是一种小虫?那可就贻笑大方了。”
几人忙叫李玮帮忙给取一个,李玮笑道:“那我冒犯了,我见刘兄极有好学上进之心,以后必定肯潜心钻研学问,不如就取一个‘冥’。荀子曰,无冥冥之志,无昭昭之明。这里冥字就是说的专默精诚的追求学问。我以此为意,再为刘兄起一表字做‘潜思’。刘兄以为如何?”
刘冥闻言大喜,“好,从今以后我就叫刘冥,刘潜思。”说完就扑通跪下:“李兄今日不单成全我读书之愿,还蒙赐名,今后反正还要拜托你教我学问,我铁勒螟翘儿,不,我刘冥愿从此以师事李兄。请受我一拜。”
李玮慌忙也跪下,“潜思,如此折杀我了,我们年纪相当,当以兄弟相称,如何敢为师长?刘兄如果定要如此,玮武艺弓马低微,便也愿从此以师事刘兄,刘兄以为如何?”
“好啦。”陈好笑着把两人扶起“两个人拜来拜去好有意思么,大家都是兄弟,搞那么多虚文做什么,依我说就是互相切磋,还是来一起喝酒吧,顺便讨论一下引见的细节。”众人相顾大笑,商量了一夜,终于把各种有关身份的细节敲定,各自回家不提。
九月时节,秋高气爽,洛阳城西洛水一代水草丰美,野兽极多。大汉以武立国,秋狩曾经是皇室和贵族在秋天固定的节目,武帝时曾有上万人同时出猎的盛况。东迁之后,武风渐衰,但秋风起,携鹰犬,骑马张弓,会猎洛水的达官贵人还是为数不少。
朱俊虽是士人出生,但久经战阵,今日恢复戎装打扮,全然不似平日里的温文而雅的大儒,却恢复了往日征战沙场的将军威仪。只见他骑着西域种高头大马,在几骑家将的随同下跃马奔驰,手张大弓,箭无虚发,不久已经打了不少野鸡,野兔之类,直引得家人门生连连喝彩叫好。
李玮骑着一匹并州好马,陪着筱岚,在一个小土坡之上观看老师大发神威。筱岚今日一身白色女式猎装,紧身的衣服巧妙的勾勒出少女美妙的曲线,与平日的高贵典雅打扮想必,更增添了一种飒爽英姿,别有一番风味,如同传说中只有在极西高山上盛开的雪莲一般。
伊人巧笑盼兮,吐气如兰。李玮一时也看得呆了,一丝冷风吹过,猛然想起今日还有要紧事情。此时刘冥已在附近待命,却要想办法找个好机会让老师和他见面才好。正为难之际,忽然见朱俊策马扬鞭,已经来到跟前,大笑着说:“仲渊哪,难得出来打猎,怎么还在这里作小女儿状?快来,跟为师去射猎一番,这才是男子所谓。”李玮乘机脱身,也不管筱岚幽怨的眼神,跟着朱俊跑下土坡,往洛水下游奔驰而去。
李玮虽然武功不济,骑术却是从小锻炼,虽提不得精通,但也能骑得劣马,此时奔驰起来,直感觉心中烦闷为之一消,清新凉爽的空气把人也变的精神焕发起来,便大着胆子对朱俊道:“老师,今日到此游猎,学生却想起在洛阳时候认识的一个友人来。”
“呵呵,仲渊,我早就觉得你和仲志这两个小子这两天有些神秘,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为师?”
李玮老脸一红“不敢欺骗老师,前几日大斧替学生引见了一个壮士,他。。。。。。”话音未落,却忽然传来前方探路家将惊恐的叫声“快后退,野牛群!”
这洛水下游之处本来颇多麋鹿聚集,这麋鹿虽然奔跑飞快,性子却极温顺,遇到危险只知逃跑,是贵族士人射猎的最爱。但野牛群却是这些贵族猎手的噩梦,这些野牛以几百只群居,头生尖角,来去如风,牛群奔跑起来一往无前,即使是百人组成的阵势,亦很难抵挡的住。如避之不及,往往会赔上性命,但这些年来即使在洛水下游也已经非常少见,所以已经很少有人放在心上,想不到竟然好死不死的在今天遇上。
朱俊和李玮抬眼望去,只见几百丈外尘土飞扬,喧嚣惊天,声势如雷,竟然是上千只的野牛!其冲势简直如上千铁骑冲锋一般,直把李玮吓得呆了。朱俊却只微露惊色,马上挥手指挥诸家将道:“远近诸人,分成两队,各转左右,让开牛群。”朱家家将俱是跟随朱俊多年,不消多说,很快分成两队转向各往左右奔去。
但野牛群奔袭实在太快,转眼已入百步之内,前锋几只壮硕野牛的发红的眼睛似乎也依稀可见,众人立刻张弓射箭,奈何野牛皮厚肉粗,一般弓箭根本奈何不了它,几支羽箭如同石入大海,丝毫不能阻挡其来势,眼看就要撞入众人骑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