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监的声音尖利,还带着些颤音,仿佛一根细细的琴弦,就这么轻易的拨动了一位妙龄少女的命运之曲。
众人听了喜不自胜,连忙叩首,接旨谢恩。接着,又厚赏了宣旨太监和随从者。
莞娴正靠在窗边数蚂蚁,听到这消息,轻轻的长叹了一声,还是替大姐稍稍庆幸了一下。
倩娴一进宫就封了正五品的太子良媛,入住东宫,这可算是不错的结果了,也难怪长辈们如此欢喜。
将来她若是诞下子嗣,再升一级,就是良娣,太子即位后,她作为东宫旧人,至少也是个妃的位分……有她在宫里,只要没什么意外情况、只要太子能平平安安的即位,苏家两代人的乌纱,那就是稳稳当当的了。
但她可没长辈们想的那么多,只是觉得太子虽然比倩娴大上十来岁,可也还不算老……左右是做小,倩娴嫁给年青的太子为妾,总比嫁给皇帝老头守活寡的好。
……苏家大姑娘的终身,就这么尘埃落定了。
接下来,大房的老爷太太就着手给二女儿容娴说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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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有哥儿进士及第,后又有姑娘入选东宫侍奉太子……苏家最近在京城的风头可谓是一时无两。即便容娴在京城名媛中排不上什么名次,可仗着有新科进士的哥哥和太子良媛的姐姐,苏家二姑娘还是很受欢迎的。
大太太刚放出风声,媒人就如同苍蝇蝗虫一般的飞扑过来,几乎要把苏家的门槛踏平了。这个说左大人的公子才高八斗、那个说吴侍郎的侄儿貌比潘安,弄得大太太眼花缭乱,把各位适龄公子的情况都让人细细记录了,准备谨慎的挑选一位佳婿。
容娴这回有了点心眼儿,旁敲侧击的打听那回登科宴上与哥哥同席的清俊公子,得知这位公子姓裴,乃是二甲的第一名传胪,西北人氏,今年恰好弱冠之年……重要的是,尚未娶亲!
她不由得大喜,兴冲冲的去找莞娴。
“你看,姐姐的眼光不错吧,一下就相中了新科传胪郎。……虽然比哥哥差了一点儿,可还算不错吧?”容娴得意的冲妹妹炫耀,仿佛裴传胪已经是她囊中物一般。
“那又怎么样?”莞娴不以为然的耸耸肩,“你是大姑娘选夫婿呀,又不是天子选能臣,这名次重要么?重要的是他本人啊,还有他家里……对了,他家里的情况你知道么?”
“嗯。”容娴笃定的点点头,“他是独子,父亲早逝,寡母辛勤纺绩将他拉扯大,还供他念书进学,终于金榜题名了……真的很不容易呀。”
她满脸钦佩之色,“将来裴老夫人一定能得到贞节牌坊的。”
“……那又如何?”莞娴凉凉的问了一句。听了这话,她对这位裴公子的印象反而更差了……
“那、那说明……裴家……家风严谨、礼义千秋呀。”容娴想了想,终于想到那么两个词儿。
“家风能当衣服穿、还是当饭吃?”莞娴继续不客气的泼她冷水。
“你、你怎么这样呢?”容娴跺了跺脚,气呼呼的鼓起腮帮子,“人家还当你是好妹妹,什么都告诉你,结果你却……哼!”
“二姐姐,我是为你好啊……”莞娴无奈的揉揉额角,“待我一条条跟你解释吧。不管你爱不爱听,先听我说说。不要求你一定认同啦……”
“那好吧,你说。”容娴还是撅着嘴,别别扭扭的靠着她在软榻上坐下。
“其一,他家很穷是吧?”莞娴伸出手指点了点。
“他如今中了进士,进了翰林院任职,就有俸禄了!”容娴连忙辩解。
“你先听我说完吧。”她掰着手指头,“就当他和大哥哥同品阶吧,正八品,年俸才七、八十两银子,十余担禄米。不到一百两银子,要养一大家子人……你嫁过去,可就要跟着他过清贫日子,不能再像现在这样想吃啥就吃啥、想做衣裳就做衣裳了哦。”
“可是……”容娴低头,咬唇想了想说道,“我爹娘肯定会给我一份丰厚嫁妆的,足够用了!”
“你真是……!”莞娴气呼呼的敲了一下她的头,假作不屑的摆摆手,“好女不穿嫁时衣……你就打算靠嫁妆度日啊?太没出息了,真给苏家丢脸。”
“你小看我啊……我嫁的是人,又不是银子!”容娴扬起下巴,不甘心的争辩道:“小户人家一年也就用二十两银子……别人能行,我也可以的。”
“那是没有下人伺候,还得自己纺绩种地的情况。”莞娴翻个白眼。这位真是不晓世事的千金小姐,把事情都看得那么简单。
“……不说让你纺纱了,就算让你天天洗衣做饭,你都做不来吧?”改天让她去怀萱庄里做农妇试试,保管她一个时辰都熬不住。
“别人管不着,反正、反正……我有陪嫁丫头的。”容娴垂首,绞着手指嗫嚅。
“你是有啊,可你那贞节无双、勤劳简朴的婆婆,未必舍得多买几个丫环伺候着……到时候你婆婆亲自忙里忙外的,你好意思袖手旁观么?”
“那、那我顶多辛苦两年,等他升了官,自然就好过了。”容娴还是不死心。
“我上回不是说了么?他这样的脾性呀,又没有后台,要升官……怕是也很有限呢。”她抿了抿嘴角,摇摇头。
“他到底是哪里招你惹你了嘛?”容娴嘟起嘴,恨恨说道:“你干嘛老是看他不顺眼啊?就算他如你所说,愤世嫉俗、持才傲物一些,那也是耿直之臣啊……皇上又不是昏君,只要他有真才实学,总会受到重用的。”
“那也难保他不小心得罪人了,别人不会他小鞋穿。”莞娴斜了她一眼,“登科宴上他穿成那样,说不定大伯父就此对他也有些看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