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便是留了余地让紫文考虑清楚。紫文坐起了身子,低低道:“大奶奶慢走。”
这是紫文首次真心实意地称容迎初为“大奶奶”。容迎初安心地笑了,自知这一番恩威并施没有白费心思。
从紫文房中出来后,秋白静默无声地跟在容迎初身后,像在揣摩着什么。容迎初故意走慢了一步,对她笑道:“丫头,又在琢磨什么幺蛾子?”
秋白道:“我竟没有想到奶奶打的是这个主意,我还以为整治过紫文就算大功告成了。”
容迎初低头看铺着鹅卵石的路面,道:“在这高门大宅里,不是以输赢分高下,而是以身份论尊卑,奴才眼里没有你这个主子,你只管打骂、耍泼,不过是让人看笑话罢了。大太太对我的心思是明摆着的了,要扭转局面,并非一朝一夕可成。我没有韬光养晦的时间和余地,不想坐以待毙,就只能算尽机关。”
秋白思索着道:“万熙苑里几个管事的奴才都是大太太的人,若奶奶一直像头一两个月的时候处处忍让,这些人只会越发认定大太太的主意。奶奶的地位,恐怕连奴才都不如。”
容迎初含着一缕冷厉的笑:“有声狗不是非杀不可。我首先要做的,就是把有声狗训成无声狗,为我所用。”
秋白明朗地笑道:“万熙苑里的奴才都听紫文的,这下奶奶把紫文也驯服了,那些人再不敢不把奶奶放在眼里。只要紫文也顺从地听候差遣,奴才们就只能乖乖地服侍奶奶,奶奶在这院子里就有了底气,日后行事就方便了。奶奶这一着‘擒贼先擒王’真是使得恰到好处!”
容迎初笑着摇一摇头道:“现在论这个还早,此事成不成,还得看紫文。”
她们说着,不知不觉中来到了苑中的未名湖畔,一叶扁舟泛于清绿如莹玉的湖面上,一个青衣小厮蹲在船头正解开系舟的绳索,看到容迎初,便称呼道:“大奶奶。”
容迎初认出这小厮正是柯弘安的近侍夏风,便笑道:“大爷要游湖吗?”
柯弘安将船舱的帘子掀开,探出头来,看一看容迎初,扬声道:“就是游湖去,你要不要一起来?”他一张俊脸在日光下如温玉清润,双眸熠熠生辉,明亮得仿佛要看进人的心里去。
容迎初看着在荡漾的水波上漂浮的轻盈小舟,有心想乘坐到湖中散心,便也不推辞,爽快回道:“我要来!”
由于小舟的船舱较为狭小,仅容得下二人,秋白便留在湖畔等待主子归来。
夏风用力撑桨,小舟徐徐地离了湖畔,慢慢地往湖中划去。
容迎初进了船舱内,看到柯弘安盘膝坐在小几跟前,当中的梨木小几上摆着一小壶香茶,茶壶旁是一本翻开的书,容迎初在柯弘安对面盘膝坐下后,方得以看到书页上的书名,竟是《论语》。
容迎初不动声色地笑道:“相公好兴致。”
柯弘安举杯品茶,半眯着眼睛道:“在屋里头睡觉脑袋一直发晕,坐了船到湖中心去睡睡看,兴许会舒服些。”
容迎初提壶为他杯里添茶,道:“相公既然要睡觉,为何还看孔夫子的教诲之言?”
柯弘安双手袖在衣袖里,道:“你识字?”
容迎初又为自己倒茶,道:“小时曾到私塾外听过一阵子课,后来家里农活忙了,便没再去,也就略识得几个字,再多的便不识得了。”
柯弘安慵懒地躬起了身子,两个肘子贴在了膝盖上,道:“这书我看一次便打一次瞌睡,正好用来助我入眠,所以一并带了来,谁真要看这酸腐言论,通篇就是教人读书趁早。”
容迎初抿唇一笑,道:“可是我隐约听闻,相公自幼酷爱读书,十岁前便过了童子试,十三岁考取秀才,曾是族中备受推崇的才子。”
柯弘安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道:“你就从没有闲着,镇日家打听这些?”
容迎初低头看青瓷杯内红褐色的茶水,道:“迎初不在这上头花心思,还能在哪里花心思呢?”
第二章 心计欲何施
小舟渐近湖中心,流水潺潺,清凉的和风拂过轻忽的纱帘,夹杂着湖水清冽的气息,柔柔吹送在他们二人的脸庞上。
柯弘安意态闲散,面上泛起一丝倦色,口中慢慢道:“你脸上这伤,就不怕留了疤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