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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第1页)

1北风呼啸着穿过山林,传来压抑的呜呜声,寒气袭人。林间雪路上,朱开山他们坐的三辆马车艰难行进。金夫个个裹紧羊皮袄御寒。一辆马车停下了。金把头过来问:“咋了?”赶爬犁人说:“又硬了一个。”金把头说:“谁?”赶爬犁人说:“元宝镇来的牛得金。”

金把头冷漠地说:“扔了!”朱开山扒开牛得金的衣服,贴耳听了一会儿说:“把头,不能,还有心跳啊!”金把头厉声道:“怎么?带到老金沟?别想!”几个金夫抬着牛得金要扔进山沟。朱开山怒吼道:“谁敢动!我带着他。”说着把牛得金抱上车。牛得金在朱开山的怀里醒来,流着泪说:“开山大哥,你救了我一条命。”朱开山小声地说:“嘱咐你多少回了,别提我的大号!”

车夫中一个叫老烟儿的唱道:

天南地北淘金人儿,

都是咱们山东人儿,

前天还在渤海湾,

昨天过了山海关儿,

今天有缘见老乡,

来来来,接个火,

咱俩今天抽袋烟,

慢言细语唠唠天儿……

老北风魔鬼似的嚎叫着,十分瘆人。马车前行愈发艰难。金把头呼喊着说:“都用绳子把领口扎紧了,别灌进风!”金夫们扎紧领口。头辆车上的四个年轻人冻得缩成一团,一动不动。金把头见此,拿鞭子抽打着他们,骂道:“懒死啦?不要命啦?快下来跳跳!别上爬犁了,想要命跟着跑!”那几个年轻人不得已,跳下来跟着马车跑着。

天色渐暗,又过一会儿,已是月黑风高。远望远方有一盏灯火在闪耀。牛得金指着灯火说:“看,那是不是野兽的眼睛?”金把头说:“胡说!有独眼的野兽吗?还是红的。”马车驶近大伙才看清楚,是一个老者举着灯笼。老人的胡子眉毛都已结了霜。老者说:“伙计,是到老金沟淘金的吧?”金把头说:“是啊,老爷子。”老者说:“跟我来吧,我是前边客栈的。前儿来晚了一步,有一伙淘金的全掉到前边老沟里去了,就在我身后,一个没活下来。”大伙惊呼说:“好险呀!”金把头说:“老爷子,谢谢啦!”

经过艰苦的跋涉,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客栈,欢呼雀跃地冲进里屋,跳上烧得滚烫的大炕。客栈伙计送来高粱米豆饭。金夫们个个吃得兴高采烈。一个女人走进屋子,扭着粗壮的腰身屁股,笑眯眯地向金夫们抛媚眼儿说:“爷们儿,闲着干啥?辨不辨?”牛得金问朱开山说:“啥叫辨不辨?”朱开山小声地说:“就是嫖不嫖。”一个金夫问道:“怎么个价儿?”一个女人扭着屁股说:“看着赏呗。”金把头说:“去去去,他们还没挣到钱呢。”女人说:“那怕啥?先赊账呗。”金把头问:“有辨的吗?”金夫们笑着摇头说:“算了吧。”

这当一个中年金夫红着脸站起来说:“我去趟茅房,大姐领我去?”女人一笑说:“跟我来。”大伙都暧昧地笑了。牛得金说:“把头,咱们啥时候能到老金沟呀?”金把头说:“快了,过了前边大草甸子就到了。”

一宿无话,天明后,一行人出发前往林区边缘的大草甸子。来到草甸子跟前,金把头把大伙都赶下马车,说:“前边就是甸子了,道危险,马车绕道走吧,大伙手扯着手。”

牛得金说:“净胡扯,这么硬的地咋会陷下去?我就不信。”说着自个儿往前迈步一路走去。金把头冷笑道:“你小子,没尝着辣汤儿,有你叫娘的时候。”其余的人都手扯着手探索着前进。不一会儿,走在前边的牛得金果然陷进大酱缸,惊呼救命。

金把头过来问道:“你不是不信吗?这会儿信了?”牛得金哭喊道:“救命啊,我不想死,还想活着,家里还有老娘,还有老婆孩子等着我挣钱养家呢!”

大伙从车上拿来绳子、水桶、撬棍、铁锨、铲子奔来,一顿忙活,可无论怎么使劲也拉不上来他。牛得金越陷越深,不断地呼救。金把头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把牛耳尖刀,刷地扔给牛得金,喊道:“豁开你的裤腰带!”牛得金照办了。

金把头呼喊了一声说:“使劲拉!”大伙一使劲,牛得金光着屁股被拉了上来。金把头说:“还敢不听我的不?”牛得金捂着下身说:“再也不敢了!”老烟儿笑道:“还捂什么?这儿没娘们儿。”

过了草甸子,众人又乘上马车,赶了阵子路,终于到了老金沟。金夫们跟着金把头纷纷走进老金沟金管所屋里。屋里头已是人满为患,各地来的淘金者挤成疙瘩。一个关东本地的大汉叫大金粒的与朱开山撞了一下,被撞了个趔趄。大金粒横眉竖眼说:“你瞎呀?”朱开山一笑说:“是你撞了我,要说瞎是你瞎。”大金粒怒目说:“嗬!还挺愣!妈拉个巴子,找打!”朱开山说:“爷们儿,小小的年纪嘴太臊了吧?”大金粒说:“嘴臊咋了?我手还痒痒呢。”一个冲天炮打向朱开山的胸脯。朱开山没有躲,站在那儿纹丝不动,微微冷笑。大金粒还要打。牛得金几个过来拉开大金粒劝道:“算了,以后都是伙子了,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个老哥是外来的,不懂这儿的规矩。”

工头金大拿喊道:“别胡闹,都到金柜上填册报名去!”金柜里头金务所官府大人喊道:“一个个来,报一下名号,你,叫啥名?籍贯?”

那大人每问一个名都要追问一句说:“认识贺老四不?前两年在这里干过没有?”轮到朱开山。大人说:“你呢?”朱开山犹豫了一下说:“我叫朱老三,是元宝镇人。”大人说:“祖籍?”朱开山一愣说:“你问祖籍?就是元宝镇呀。”大人说:“你不是个生脸!”朱开山一笑说:“这怎么说呢?”大人说:“闻着你身上有股味!”朱开山说:“什么味啊?”大人说:“金末子味!”朱开山说:“你抬举我了,我可没淘过金!”大人说:“我不信!”说着,把朱开山两只大手扯过来,仔细地端量着。朱开山说:“不用看,这是双种地的手。”大人说:“没淘过金?不认识贺老四?”朱开山说:“贺老四是谁?”

报名结束。大人说:“好了,你们都上了花名册,给我老老实实地淘金,不许闹事,要守规矩,一切都要听金大拿的。”金大拿站出来说:“好了,现在我要挑人分帮了。”

也巧,朱开山这一帮除了山东来的老烟儿、牛得金,还有刚才跟他打过架的大金粒和他兄弟小金粒。金大拿说:“好了,你们是一个帮,都是伙子了。”又一指大金粒,说,“打头的是他。”

在老金沟金夫的木屋里,分好帮的金夫们歇息下来。屋里烟雾腾腾,吵闹声不断。牛得金说:“老朱,报名的时候你咋就……”朱开山说:“我在老家摊上官司了,跑出来的,嘴紧点,别给我乱说。”牛得金说:“怪不得。你放心。”

大金粒吆喝说:“妈拉个巴子,都听好了,从今天开始咱们就是一个帮了,都得听我的。”大伙静了下来。大金粒又说:“这几天就没啥戏了,都给我养肥了,开了河就拼命地干吧。这几天愿意耍钱的就耍钱儿,愿意靠娘们儿的就去靠娘们儿,靠娘们儿到五间房去,那里啥娘们儿都有,天津的,唐山的,可有一条,不许领到咱这儿。”

牛得金问:“那为什么?”大金粒说:“还用问吗?她们一来,就是金子也会变成坷垃。”老烟儿说:“这不把人闷死了!”大金粒说:“闷了去喝酒呀!过两天有戏班子来,咱们可以听听戏。”

金夫们欢呼道:“太好了,还有戏听。”“听蹦蹦,《冯奎卖妻》,咋听也不够。”

大金粒说:“别光想着乐呵,叫娘们儿把身子骨掏空了可没力气挣钱了。”牛得金说:“听你的就是了。”大金粒一招手说:“朱老三,你过来。”朱开山过来问:“有啥吩咐?”大金粒颐指气使道:“去,给我的包脚布抖搂抖搂,净他妈的沙子。”朱开山逆来顺受,接过包脚布,到门外抖搂。大金粒说:“顺便再给我打盆洗脚水。”朱开山又听话地打来洗脚水。牛得金小声地说:“老朱,你虎背熊腰的,咋就叫他摆弄得像面条似的?不听兔子叫。”朱开山一笑了之。

2

一天深夜,朱开山独自一人走进老金沟大黑丫头开的酒馆。他点了瓶高粱烧,默默地喝着。伙计老果子里外忙活着。一个老艺人正在唱关东大鼓,唱的正是当年义和团悲壮的故事:

渔鼓一敲响叮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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