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且幽静的环境中,一块块零碎的石头违反常理的漂浮在空中,雕刻着神秘纹路的金像飞到了空中,徐钺感觉自己仿佛掉到了水里,掉到了那个当初府里的小湖,冰冷刺骨。
我……我这是在哪里?
徐钺努力想要睁开眼睛,但是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他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身体不断的下坠,仿佛这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湖,不管他下坠了多久,都到不了极限。自己这是……死了吗?难怪没法睁开眼睛啊,原来死后的世界是这样的,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是虚无、黑暗。
不过……终于可以解脱了啊……
少年的内心出乎意料的轻松,他其实真的很累啊,真的很累的,没有办法作为一个有尊严的人活在世界上,太累了。就是可惜啊李璇,我没有办法为你报仇了,我实在是一个很没用的人啊……还有薛刚……我很感谢你为我做的……但是……我真的太没用了……唉……真的感谢你啊……
这十五年内的一切生活宛如走马灯一般在自己眼前闪过,然而除了那屈指可数的几段温馨回忆,其他的记忆只是痛苦,越闪越快、越闪越快……
最终定格在一处小小的院落内,叽叽喳喳的喜鹊在屋檐欢唱,大槐树下两只蝴蝶欢快的上下翻飞,扑鼻的花香直冲而来,一名头发枯黄的妇女卖力的在锅灶前忙活,锅子内传来诱人的香味,徐钺这时候仿佛成了一个局外人,看着这个自己从小生活到大的院子。
院子外一名孩童跌跌撞撞的跑到伙房里,扑到妇女的怀里,脸上挂着泪痕,后者赶忙放下手里的活,抱起那个瘦弱的孩子轻声抚慰,然而下一刻小孩又倔强的推开女人的手,一个人拉着母亲的衣角哭泣,后者只能无助的轻轻搂着他,轻轻拍打着男孩的背。
画面一转,古色古香的房间内,金丝楠木制成的桌子上摆着南境进贡而来的碧绿瓷器,穿着华贵的妇人冷冷盯着跪在地上的金发女子,边上凶神恶煞的强壮女仆上前揪着那头柔顺的头发狠狠抽打着那张脸庞,最后当女人筋疲力尽从房间走出来时,手上拎着一个油布纸包。
徐钺看到之后心中的悲伤如烈焰般升腾,他记得这副场景,小时候还梦想习武融入魏国公府的那群孩子,可惜因为发色和血脉而被排斥、欺负,哭哭啼啼的回到家,既像得到母亲的安慰,又有些埋怨母亲,当时想啊,要是自己的妈妈换一个,换一个正常的东方女子,是不是自己也不用吃这些苦了。妈妈没有多说什么,徐钺不信她感受不到自己的疏远,小孩子的情绪释放是很明显的,可是妈妈只是沉默、只是沉默,后面每天都去找府里的大妇们祈求,求她们给些肉,即便代价是被狠狠羞辱,也在所不惜。拿到肉之后天天清晨都会早起给自己烧肉吃,那肉真的很好吃啊,即便自己那个时候老是埋怨母亲,但为了自己的身体能够补充营养,给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吃点好的,母亲还是拼命的给自己去向别的大妇乞讨,后来是自己贪玩到院子里偷懒才看到了这一幕。
自那之后他也不想再练武了,他怕回应不了母亲的这份期望,怕报答不了母亲。
还有很多很多画面……为了让自己在冬天暖和点,将自己的棉服裁剪下来做成棉衣给他穿……一年四季都帮自己洗衣物,即便府里的河水再冷也不在乎,而边上那些替大妇洗衣服的丫鬟都瞧不上她,甚至还泼冷水,那么冷的天啊……每年过年的时候,母子俩守着屋里唯一一台火炉,但是徐钺还是冻的瑟瑟发抖,手脚冰冷的像是一块冰,母亲就把他的手捂起来,把脚塞进自己的怀里,暖着他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寒冬……
他那时候就打定主意,长大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顺母亲。
可是现在……他死了啊。
徐钺敢向天发誓,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但是唯独母亲……他对不起啊。
没有妈妈,他是长不了这么大的,可是妈妈没有自己,她那么瘦小、以后年纪大起来,一个人是没有办法活下去的。
该怎么办啊?
妈妈——
嘭——
徐钺忽然惊讶的发现,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紧随而来的是阵阵狂喜,他还没有死,还没有死,那么,仍旧有希望可以回去,回到妈妈的身边!
但是……怎么就控制不了身体呢?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压制着自己,在压着自己,压着自己不让他起来,不让他活下去!
前所未有的愤怒充斥着他的胸腔,他咬紧牙关一点点夺回身体的控制权,他从未如此愤怒过,即便是先前被人羞辱,他也只是逆来顺受,先前朋友被杀,也只是感觉愧疚和自责,自己压根没有帮到朋友,但是从来没有愤怒过。因为母亲从小就没有让他对任何人产生过仇恨,母亲用她那贫瘠到可怜的官话教导他,不要去仇恨别人啦,那样活下去很累的,她只想自己的孩子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长大,这样就够了。
所以他一直都会自我排解、自我安慰,但是现在,他真的忍受不了了,不管你是谁,给我从我身体上滚开!我绝对、绝对不允许自己再也见不到妈妈!
徐钺猛然睁开眼睛,看向四周的一切,黑暗、仍旧是黑暗,他弯下腰,开始摸索着爬行。在回忆里,最后的通道处徐钺看到李璇死了,那根紧绷的弦断开了,在那嚎啕大哭,按道理来说,广场上的那一群圣灵肯定会发现自己,而自己现在还活着,那说明是出事情了。
空气中的血腥味,彻底消失了,徐钺不确定的往边上探索,爬行了一段距离仍旧没有碰到墙壁,这对于昏迷前那条狭长的通道来说当然不现实,说明自己的位置肯定变了。
那么,为什么会变化呢?
人为的吗?
那自己现在在哪?
徐钺的大脑愈发清醒下来,在不确定现在位置的时候,索性不动了,盘坐在原地,思索着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他想起他们的身份,一群可怜的钥匙,现在难道进入那扇还未打开的蟠龙门了吗?
那么,那群圣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