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丽堂皇的大殿贵气逼人,双檐重脊,雕梁画栋,朱漆描金雕花的柱子上爬满了威武的五爪金龙,这是徐钺第一次正式踏入皇宫,即便经历过圣灵选拔之后他已经变得百无禁忌,无所畏惧,但是这种正式大气的场所,还是让他有些拘谨。
“宣——魏国公府,徐钺,觐见!”
“宣——魏国公府,徐钺,觐见!”
“宣——魏国公府,徐钺,觐见!”
尖细而悠长的嗓音绵延不绝,在诺大的宫城内扩散的很远,直至正阳门上的一声钟响呼应而来,徐钺看到身前这名身材壮硕的太监对他温和的笑了笑,然后躬身行了个礼,自觉地在前面带路。一路上,南境珍稀麋鹿皮制成的地毯延伸在脚下,那些盔甲上泛着紫光的羽林亲军手持兵刃用带着崇敬的眼神注视着他,负责为火炉添火的低阶内侍在接触到他的视线时都纷纷慌张的低下头,这种被所有人尊敬的感觉让徐钺的眼睛发酸,而在穿过长长的通道之后,徐钺看到了自己今天要见的人。
“参见郕王殿下。”
徐钺微微弯腰请安,在入殿之前已经被教导了各种各样的礼仪,如他这等圣灵是不需要如同普通大臣一般五拜三叩的,圣灵者见皇不跪,只需要行躬身礼即可。
“平身。”
少年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位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明明眉眼处那么稚嫩,但头顶怎么就有了白发?而且对方的身体……为何同他一样瘦弱,露在衮龙袍外面的手臂没有多少血肉,上面的细细的经络看的很清楚。徐钺不明白,为什么这名身份如此尊贵之人,看上去吃的也不好。双方都没有开口,只是怔怔的对视。
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原本以为在圣殿内经历了很久很久,但是出来之后实际上只有一天,他思来想去也想不透,最后只能归结于自己因为疼痛而出现了幻觉。
朱祁钰仔仔细细的端详着面前的这位新圣灵,这名被所有人都小瞧了的庶子,打败了九十九名竞选者成为了胜者。不过圣殿之中发生的蹊跷实在是太令人奇怪,主持圣灵选拔仪式的那一批圣灵全部消失不见,或者说困于那座圣殿之中,至少没有再出现过。今天召见他的目的,一个是他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这是他的第一位圣灵啊,只忠诚于他的圣灵,还有一个就是想要问问圣殿之中,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然而在看到那双低垂着的眼眸之后,他忽然就不想马上问这些大事了,那双倔强的眼神让他有些出神,他忽然有些好奇这个小家伙现在最想干些什么。之前锦衣卫呈上来他的卷宗,国公府的庶子,从小到大都是坎坷,现在陡然掌握世间最大的权与力,会去报复那些以前欺负他的人吗?还是说为了虚名选择放过那些人?还是说是真的心胸宽广放过?
“徐钺,成为圣灵之后,最想去干什么?”
少年一下定在了原地,他的脑海中闪过昨天走出圣殿的一幕幕画面,所有人都在为他欢呼,所有人看起来都是那么渺小,与此前截然不同的地位……开心、骄傲、解脱?
他咀嚼着一个又一个名词,但是都感觉和自己最初的心境有些差别,其实这些所谓荣耀和强大的武力并不是自己最开始想要的。他并不想参军,并不想成为圣灵,并不想去打仗……
“我只想早点回去,陪着妈妈。”
这个回答让朱祁钰有些呆滞,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想嘲笑这个好像长不大吵着要妈妈的少年,而是觉得熟悉。
他也想回去陪着妈妈啊!
他朱祁钰,自小作为藩王培养,他的生母和他独自居住在宫外,两个人衣食无忧,荣华富贵什么都不缺,自己身体一直不好,母亲每天都会给自己熬药。太医说这药啊,得把握着火候炖两个时辰,每天都要炖,母亲怕别人手脚不利索,每次都是自己炖,时间一久眼睛都被烟熏坏了,但母亲丝毫不在意。他很想念妈妈呀,入宫已经六天,已经六天没有和妈妈一起吃饭了。
现在宫里面的太后是他皇兄的生母,孙太后,他每天都要早起给对方请安,但是对方每次都不会关心自己的身体状况,即便看见自己在咳嗽都不会过多问。孙太后只是关心她的儿子,关心那个打了败仗被俘虏的皇帝,关心他什么时候回来,就像自己的母亲关心自己一样。
朱祁钰其实也理解孙太后的心理,哪个娘会不关心自己的儿子呢?但是他就是……就是有些难过。
要是自己的母亲也能跟着自己进宫来就好了啊。
想到这,这位原本一板一眼的殿下眉角柔和了几分,不管怎么说,一个孝顺的人,再怎么坏,也坏不到哪里去的。
“这样啊,等到你从这里出去,你就可以回家见到妈妈了。”
温和的声音让徐钺没来由的对面前这位年轻人生出了一丝好感,他颇为紧张的点了点头,现在要做些什么礼仪他也忘光了,实在是因为作为一名不受宠的庶子,压根没人教导过面圣的礼仪啊。
“不必紧张,我今天来这里只是想和你说些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朱祁钰看出了徐钺的紧张,出声安慰道,不过徐钺凭借极强的视力能够看到对方的大腿仍旧在轻微的抖动。
这是一个善良的人啊。
“你也明白这一次的圣灵选拔是为了什么,最新的战报,西夷二十万大军已经到达了嘉峪关,嘉峪关一破,后方就是一马平川的神京城,三百万百姓的命就握在我们手里啊,朝会上的大臣们到现在还拿不出一个决策,有的人说跑,说跑回南京,说我大明地大物博总能打退他们,但是孤不愿意啊,河西走廊,先帝花了十年时间励精图治,再加上当朝十四年如一日的经营,原本荒无人烟的土地上刚刚燃起一丝文明之火,现在难道就要拱手让人吗?”
朱祁钰的面孔涨的通红,他的眼神充满了愤怒与不甘,“阁老们都说我只要守住大明国本就是大功,以后等到正统还朝,那是他需要考虑的问题,若是擅自出击,一旦神京失陷,就有国朝震动之险。但是我不愿意,我不想才过去仅仅三十年,洪武的荣光刚刚落幕,永乐的余晖还没有完全落下,那些卑贱的西夷就敢到大明的土地上烧杀抢掠!我老朱家就要靠出卖百姓的血换来自己的荣华富贵……万世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