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两天焦虑过度,看来又清减了不少,脸色略显苍白,一双深黑的眸子中隐隐含着不安之色,目光偶尔掠过自己,又迅速垂下眼帘。
做事时不顾一切,放任不羁,做过之后便又开始自责。萧潼算是明白了,这个兄弟永远是虚心认错、死不悔改的类型。自己这样煞费苦心地教导他,从小到大打了无数耳光、藤条、板子,可又有什么用呢?打的时候手疼,打过之后心疼,被打的反正扛得住,打一顿对他来说只是小菜一碟,过后伤口不疼了,性格中那种桀骜、不羁的因素便又蠢蠢欲动了。
有时候萧潼真想就此罢手,放任他不管了,可想想自己若不管着他、护着他,以他的性格能否活过十七岁还未可知。父皇母后生前如此宠爱他,自己又怎忍心对他撒手不管?
长宁府递来奏折,说乌龙寺一夜间付之一炬,向自己请罪求罚,萧潼知道情由,便轻轻一笔带过,恕他无罪。
还好那两名被打昏的衙役没有看清萧然与泽悦的长相,否则此事传扬出去,所有人都知道萧然逃狱了,这小子再也难逃其咎。
萧潼吩咐了宇文方,让他悄悄命人将牢房中的地道口填起来,并且堵住牢头、狱卒之口,严令他们不得对外声张。若是有谁泄露秘密,一律死罪。
宇文方知道皇上疼爱弟弟,想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心领神会,悄悄派了手下去行事。可也知道皇上疼爱归疼爱,这顿责罚是免不了的。听说皇后与太子被王爷救出来,还在王府养着,不知道体力如何,能否即刻进宫来。他真想去传信请皇后来救驾,但上次“多嘴”后被皇上警告了一番,现在他真不敢再轻举妄动。只能祈求皇后娘娘早点回宫来了。
萧然见大哥沉默地看着自己,表情依然十分平静,但那种平静中透露出来的无声压力,却如同每日在朝堂上见到大哥时的样子。大哥在自己面前大多数时候都是严肃甚至严厉的,偶尔大发雷霆,却很少有这样朝堂上的完美仪态。
这种样子令他心里十分不踏实,他暗暗怀疑,大哥究竟要用国法惩治自己,还是家法?若是国法,为何要将自己带到曜月宫来;若是家法,他为何又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
带着猜测与狐疑,他慢慢走进去,低下头,端端正正地跪到萧潼面前:“大哥,你好点了么?”
萧潼仔细地观察着他,早上那两巴掌打得不重,脸上的肿胀已消,只有淡淡的红痕,光洁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这样深秋的天气里竟然还一头汗,想必是心里害怕得紧吧?可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却看不到紧张之色,微垂着眼帘,嘴唇紧抿,英挺的双眉微微蹙着,眉宇间有他熟悉的一抹倔强。
“你若还关心朕的死活,就少给朕惹事!”萧潼没好气地道。
这句话就好象掴了萧然一巴掌,他的脸腾的红了,惶然抬头看了大哥一眼,又迅速低下头,结结巴巴地道:“大哥……小弟是想弥补自己的过错……为大哥分忧,小弟不知道大哥会来……”
又是这句话!萧潼听得怒不可遏,难道他的循规蹈矩都是做给自己看的?有自己管着、看着他便乖一点,没有就可以无法无天?
其实萧然想说的是,如果知道大哥会来,我就不会逃狱,不会惹大哥这样生气了。大哥在天牢中呆了一夜,受了一夜的罪,还要生气,岂非是我的罪过?可他一紧张,说出来的话完全变了味。
萧潼忍无可忍,一掌挥过去,将萧然打翻在地,这次用了全力,萧然眼前一黑,牙齿磕破了嘴唇,唇上立刻渗出血来,半边脸颊麻辣辣地痛,几乎忍不住掉下泪来。心中却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大哥又有力气打自己了,看来身体已经无碍。
爬起来膝行到萧潼身边,伸手拉住他龙袍的下摆,仰起脸求道:“大哥息怒,小弟知错了,小弟甘受责罚。只是还请大哥保重身体,若是大哥要掌嘴,小弟自己打;否则,还请大哥用藤条板子,免得打痛了自己的手。”
萧潼听他如此顾惜自己的身体,心中又酸又疼,几乎要放弃责罚他的念头。可再一想这小子哪次不是嘴上说得好听,事后该犯错还是会犯错,从没有半点收敛。逼着自己硬起心肠,沉着脸道:“朕为你免了国法制裁,但不等于纵容你无法无天。你跟那个泽悦在一起,简直肆无忌惮到极点,你将朕的天牢当成王府花园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国法朝纲在你眼里形同虚设,朕在你眼里等同废物……”
“不,不是的。”萧然听他说出这么重的话,吓得脸色惨白,泪水再也忍不住涌进眼眶,却又不敢流下来,唯恐被大哥责他软弱,强忍着在眼眶里打转,颤声道,“大哥在小弟心目中神圣不可侵犯。小弟正是因为累大哥受了摩戈的欺辱,所以才甘冒杀头之罪,一心想救出大嫂与丹儿,为大哥争回国威。大哥若是这么说,叫小弟何以自处?”
萧潼见他满脸惶恐,睁大眼睛、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那样子说不出的可怜,暗暗叹口气。心道,这孩子看来骨子里是被自己宠坏了,行事只问良心,不计后果。其实他心目中哪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只有他自己认为俯仰无愧的原则与尺度。所以,自己这么责他还真是有些委屈他了。
可是这样下去如何得了!除非他抛开身份,离开朝廷,到自由自在的江湖中去,我的江湖我做主。否则,自己怎么能够容忍他如此纵情任性?律法条条不容情,皇帝的尊严更不容侵犯,若连自己的亲弟弟都要这样违逆自己,自己又如何驾驭满朝文武?一次次挑战自己的底线,这小子真不是一般的大胆!
想到这儿,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疲惫地挥挥手:“好吧,朕相信你心目中仍然有朕、有王法。你若知错,就该接受惩罚。”
“是,小弟知错,小弟甘愿接受任何惩罚。”
“去,拿藤条来。”
“是。”萧然乖乖地去柜子中拿了一根最粗的藤条,双手呈给萧潼。这次不待萧潼下令,他已自觉地褪了裤子,露出臀部,跪趴在地上。
毕竟已是十月初,深秋与初冬交替的日子,寒冷的空气接触到□的皮肤,令萧然打了个寒噤。可是一想到自己露出臀部,等着挨打的狼狈样,他的脸又火辣辣的烫起来。把头埋进臂弯里,用细小如蚊蚁的声音道:“请大哥责罚。”
萧潼看着他又羞又怯的模样,不禁又想起小时候。那个粉妆玉琢的孩子,扑闪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小脸红红的,看着自己,想求饶又不敢,也是这样跪趴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头,象只埋进沙子的鸵鸟,说不出的可爱又可怜。
正是因为他的可爱,每每让自己下不了手,才养成了他现在这样被宠坏了的性子。萧潼心里矛盾重重,觉得十分受挫,火气便节节升起来。咬咬牙,挥起藤条便往萧然雪白的臀部抽去。
一藤条抽下去,萧然的身子便轻轻抖一下,一条鲜红的棱子出现在他臀上,很快肿起来。萧潼强迫自己忽视那红白相交的视觉冲击,用力打下去。
“一百藤条,服不服?”抽了十下他才想到给他这个责罚的数目,萧然的身子好象僵了一下,却不敢迟疑地答道:“是,劳大哥教训。”
萧潼不再说话,只是一次次地举起手,一次次地抽下去。很快萧然的臀上便纵横交错出条条血痕,飞快地肿起来,皮破血流。
“大哥,乌龙寺中无端出现那条地道,这肯定与寺里的住持有关。如今乌龙寺的僧众都并入了白马寺,请大哥派长宁府审问那些僧人,查出地道的来历,借此查找摩戈的下落。此人一日不除,小弟一日不能安心……”萧然一边挨打,一边忍痛讲着自己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