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靖云点头:“这山庄里的花木,都是药这个叫香束子,可以镇痛驱邪……梅梅,日后你有什么事,或家人需要,记得去找千草堂的坐堂大夫段叔,他医术还好,一些疑难杂症都能治,他们,有时也知道我的行踪……”
梅梅抬头看着他:“你刚才不是说笑,真的要离开?”
张靖云微笑:“我不喜欢京城,早该走了。我原先与你说的话,完全出自真心……现在我看到了俊英的诚意,还有你的决定,我该放心离去了”
林如楠在坡脚下跌倒,喊了一声,梅梅把目光投向她,齐王居然不见了影子,灵虚子路过,站在一旁问她有没有跌伤,林如楠摇摇头,笑着挣扎站起来,又往前滑行,梅梅才放下心。
张靖云继续说道:“俊英临去西北边关之前,找过齐王,当时我和灵虚子与齐王在一起,他请齐王提三个条件,齐王提了:一放妻,二弃子,三与秦氏此后如同陌路。俊英说之前要娶平妻确实对不住梅梅,但情有可原,长辈之命,不好当即违逆,只能慢慢图改变,他岂不知原配与亲生骨肉才是最贴心最相近的?为孩儿计,为一家团圆,为求得梅梅谅解回心转意,他早答应了梅梅提出的条件,说完拿出一张文书给齐王看,说夫妻有约定在先,夫妻与孩儿,绝不相负相弃齐王的三个条件,可任意另提,只除了拆散夫妻父子这一条,除非他死,否则不能够”
梅梅听得呆了,轻声问:“他说他去了西北边关?”
“他说边关有点小事,只是去看看……会很快回来”
梅梅微卷的长睫毛扇动了一下,眼波余光看到坡角拐弯处闪出齐王身影。
“他竟然肯拿那样的约定给人看,也不怕人家笑话你和灵虚子都看到那张约定书了?齐王放弃了三个条件?”
张靖云笑了笑:“齐王只说三个条件先记着,到时候爱怎么改,再怎么改,反正也没定下年限你拟的那张约定书,我们都看了。俊英走后,齐王说——他说岑梅梅是天底下最混帐的女子,徐俊英是天底下最混帐的男人,你们两个,倒是、倒是绝配”
梅梅气得跳脚:“他竟敢这样说我我拟那样的约定,原是有苦衷的”
张靖云点头:“知道是那样,但俊英能全盘接受,并让我们看到那张约定,我们便如同看到他的诚心了”
齐王在坡上跳过一个土坎,梅梅指着他:“小心会跌倒的”
喊声未落,齐王果然跌了一跤,站起来瞪她一眼,那意思是你不喊我还不会跌
“这是怎么说的?提醒一声还有错了?”
梅梅苦笑,张靖云静静地看着她,脸上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转瞬即逝,换了个温和闲淡的笑容:
“灵虚子明日离开,我要过些日子,了结一些事才能走,还往东北边去,替我师傅检视几味窖藏多年的丹药,然后往江南一带,三五年内不会回京,我为你做得几味药丸子留下备用,你日后到千草堂去取。这归云山庄是我回京探视外祖父母时住的地方,平日有管家管事料理,齐王和别的朋友常来山庄,你喜欢这里……闲时和俊英可以带了恒儿来。”
一缕淡淡的离愁袭上心头,梅梅终于无法再装,她别过脸去,眼中充盈着泪水,不作声,不能回答,只是保持着一个姿势,侧身而坐,貌似在看坡下的林如楠,其实极力掩饰着不让张靖云看到她脸上的神情。
有人说男女之间不能做最好的朋友,梅梅曾经极力想推翻这个论断,而此刻,她有点动摇了,忽然很想触摸、正视与张靖云之间那点微妙的情愫。
但是她不能纵容自己,那只会害人害己,到最后,也许美好的开始终将变了惨不忍睹的结局。
张靖云和灵虚子,像两位从天而降的天使,最困难的时候给予她最好的帮助,来到这个世界,她最先遇到的男人是徐俊英,却从他们这里获取最初的友情和支持,从认识的时候就知道他们有天会离开,当这个时刻终于到来,她才发觉自己难过得快要承受不住
灵虚子在半坡坐下,脱了木鞋子,回头看坡顶一坐一站石化了般的两个人,禁不住叹了口气。
第二二六章 新居
并不需要梅梅另开口安排,老太太一力为徐小娟作主,祖孙俩在候府内院转了两天,最后敲定一个地方——北侧月华院,宽敞明亮,房舍精致,有前后院,假山凉亭曲桥荷花池,杨柳依依,花木葱郁,这等规格的院落,原是置备给爷们住的,正房偏房后罩房,随意娶三妻四妾都住得下,若怕正院里女人们和小孩儿吵闹,还可以躲到一旁的小书院闭门读书,这月华院正是有这么一个优雅安静的小书院,仅有一排中间厢房,前后左右遍种奇花异草,夏日里馥郁的花香萦绕不散,却是一墙之隔的香兰榭传来,那边也是个空院落,种着几棵宫中引来的异品香兰树,每年五月至七八月,雪白清丽的花骨朵儿繁密如星辰,隐在碧绿的树叶间,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芳香,闻之神清气爽,令人愉悦。
徐小娟一下子就爱上了那个香气四溢的小书院,丈夫李兆是个清雅之人,最爱各种兰花,让他每日看到这等少见的香兰树,他定是十分喜欢,在美好清静的环境里读书,应会更加用功。
当下便与老太太商量着,要唤人来将这院子稍作修整,管事婆子说了声须得经过少夫人,便被老太太骂了个狗血淋头,她立即滚去叫少夫人来,梅梅才不去趟那个浑水,吩咐管事婆子:“尽着她们喜欢,办去吧”
事情办好,婆子再来禀报,梅梅才知道徐小娟到底还是蛮有脑子的,她将月华院以砖砌墙与内院隔离开,仅留一道角门通内院,再在北侧院墙打通一道门,直出夹巷,姑爷便可从北侧门出入,不必踏入内院半步。
如此这般,徐小娟便心满意足地入住月华院,老太太特意在某日将儿孙和媳妇们聚在锦华堂用晚饭,宣布了她的这一决策,说明月华院已经整改成为独门不院,不妨碍到姑娘们,又能让大姑奶奶、大姑爷极为体面地留住在候府,与兄弟姐妹团聚一处,照顾病中的大太太,不止是两全其美了。
说完扫了梅梅一眼,又加上一句:“也只有自己亲亲骨肉才肯如此作打算,不然落入那浅薄势利的人手上,那只有受苦住到后院去走后门,行背运”
二老爷不等梅梅有反应,赶紧岔开话题,追着问徐小娟李兆几时到京,此番特意跑回江原家里去却又是为何?他都带回什么书来读等等,又叮嘱徐俊雅朗和徐俊轩平日里要多提携带动大姑爷四处去走走,适应了解京城的人事风气,徐小娟见夫婿受重看,自是喜笑颜开,心情更加愉悦,在老太太、二老爷和二太太面前大献殷勤,一张嘴乖巧甜美,态度温婉贤淑,似又恢复往日在家时的大小姐气度风貌。
梅梅不想理会老太太和徐小娟,几日来灵虚子走了张靖云又离开,还明说往后几年间不会回京城,向来给予自己大力支持的两个亲切温和的人同时消失,那种失落痛惜的心情实在是太难受,加之连天半夜里打雷下雨,晚上睡不好,梅梅闷闷不乐,脸上连笑容都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