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
“别闹,缈缈,就要起飞了。”
“你爱我吗?”
秦思源在戚缈缈捂不住的哭声中沉默,戚缈缈遏制住胃里的翻滚,说:“我需要你回来,现在、马上。”
戚缈缈挂断了电话,双手颓然垂在裙摆边。窗外,雨势丝毫没有减弱,她在那个晚上没有等来秦思源,第二天一早等来了医院的电话。
医生说,死者开车撞上护栏摔下山坡前一直在超速超车,回家路上轮胎打滑,他又没系安全带,在救护车赶到前就没了生命迹象。
戚缈缈面无表情地看着覆盖秦思源身体的白布。她问过学校了,那个学术会议后天才开始,不需要提前出发,但秦思源车里又只有他一人。
她翻遍了所有明信片,每一张俄语翻译成中文都是动人的情话,却没有一张有落款。她发疯似地质问秦戈那天究竟看见了什么,却又在秦戈被吓到后和儿子一起痛哭流涕。
她精神大挫,没有精力办葬礼,她的父母从潭州赶来接手一切,给秦思源开了场极为体面的追悼会。杭城圈子里的朋友全都来了,秦戈看着一个又一个叔叔阿姨带着小朋友来悼念,待最后一个人从他父亲的遗体前走过,他没在人群里看到陈望。
仇恨清明开他的双目,他在葬礼后独自奔赴那个陈栖叶曾经告诉他的地址。天在落泪,他在倾盆大雨中奔跑,像是要去杀一人。
他浑身湿透,用小臂撞击那间公寓的大门,大喊陈望的名字,来开门的却是陈栖叶。
陈栖叶见来的人是秦戈,眼里的笑意还没延续到嘴角,就被秦戈暴力推开。秦戈横冲直撞进另外两个房间又回到门口,将他一把推到墙壁上,问:“陈望呢?”
“他、他出去了。”陈栖叶没说陈望半个月没回来了,为了挽留秦戈,说,“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秦戈没刚进屋时那么喘,盯着陈栖叶像是要把他生吞。陈栖叶再迟钝,秦戈没称呼陈望叔叔时也该有所察觉,但他对秦戈的脸色视而不见,关切道:“诶呀,你、你先洗澡换衣服吧,不然会感冒的。”
他手里还握着铅笔,拿了根干毛巾过来给秦戈,秦戈没有接。他就笨拙地找话题,给秦戈看他正在写的作业,说:“等你上一年级,我就读二年级,我们、我们就是同学了!”
他的笑和他说出的话一样尴尬,却依旧不放弃,从自己房间里拿出一个塑料盒子打开,里面的零食码放得整整齐齐,全都是秦戈曾经给他的,满当当放了一整箱。
“你吃点零食吗?吃点甜的。”陈栖叶学着秦戈,把巧克力糖塞进他那被雨打湿的衣服兜里,秦戈终于开口了,没什么感情地问陈栖叶:“你知道我这些天为什么不见你吗?”
陈栖叶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他说:“你谁都不见啊,我都担心死了。”
即将六岁的秦戈在那一刻解锁了一种名为悲悯的眼神,他看着恨不得把整箱零食都塞进自己兜里的陈栖叶,这个哑巴带大的哥哥什么都不知道,他父亲出轨对象的儿子最无辜。
他手一挥,兜里的巧克力球洒落一地。
“我不要了,”他对愣神的陈栖叶说:“我嫌脏。”
他转身踏出门槛,不回头道:“再告诉你爸,秦思源死了。”
陈栖叶手忙脚乱地去捡那些自己舍不得吃的费列罗,他把巧克力全部捧在双手里,又失手扔掉,后知后觉地冲进雨里去找秦戈。
但他找不到了。
他茫然的站在瓢泼大雨里,没有一顶伞为他而撑,也再没有一个男孩抱住他,欢喜地说一声,抓住了。
秦戈在六岁的那年冬天和母亲一起被外公外婆带回潭州,成年前再未去过杭城。
【第一曲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