咨询师不免感到惋惜,倒不是因为秦戈的职业,而是她直觉秦戈本可以有更广阔的宏图,创造更多可能,却不知为何甘愿接受寻常的生活。
“但你可能不知道,我母亲其实有非常稳定的伴侣。算起来,他们相知相识超过三十载。”秦戈开口,语气还是那么波澜不惊。他提到的伴侣自然是陆崇,戚渺渺最近的半年都在南欧旅居,陆崇和往常一样陪她一起去。
“因为我母亲至今不会洗衣做饭。”秦戈很轻地笑了一下。戚渺渺从未向读者媒体透露过陆崇的存在,但不止一次提到自己和父辈价值观的冲突。戚老爷子的一些迂腐言论完全可以被女德班照搬去,把戚渺渺当别人家的儿媳妇,要她给男人一个整洁的家,抓住男人的胃……
“但他也会把我母亲当女儿来疼爱。我母亲两次经历精神危机,都会回到我外公身边。而我母亲第一次自己开车,其实是来接我。”秦戈回忆八年前的某一天,他在首都机场给戚渺渺打过电话后,远在西南的戚渺渺真的开车,跟着导航差点上高速,还好被赶来的陆崇在路口处拦下。
秦戈用几句真实的温情轻巧地推翻咨询师的理论,甚至对她所从事的学科都发出质疑:“人其实没那么多潜意识。”
他用手指点了点自己太阳穴的位置,说:“这里没有那么复杂。”
咨询师并未感到冒犯,神色温和地看向窗外。这附近有杭城最高耸的写字楼建筑群,最便利的交通和最庞大的早晚高峰人流,从他们所在的高度往下看,渺小如蝼蚁的个体汇聚成人流,散开,又汇聚……
“我得去医院了。”秦戈再度告别,转身后留给咨询师的背影挺拔坚毅,很有安全感适合依靠,却又有说不出的寂寥,看得咨询师不忍心问他八年前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北方的机场,而是送了他一句祝福。
咨询师对拧开门把手的秦戈说:“祝生活愉快。”
秦戈礼貌地回了句话,推开门,回到现实世界。
杭城一院同样位于市中心。结束这最后一次咨询后便开车到医院,在办公室换上白大褂,戴上一幅没有度数的细黑框眼镜,准时出现在住院部,和马老师一起查房。
马老师事务繁忙,但还是坚持每个星期里有一天上午查房,下午坐门诊。
主任查房身后当然是要跟支小队伍的,全是马老师手把手教出来的学生,有两位即将升副主任医师,秦戈的年纪最小,在各位大佬和即将成为大佬的师兄面前根本排不上号,却从进屋起就被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直勾勾盯着。这边马老师和她父母聊完病情,坐到她身边问她感觉如何,她气息虚弱,目光还是停在秦戈身上,问:“你是……秦戈医生吗?”
小女孩的声音很弱,只有离得最近的马老师听清。马老师笑了两声,冲秦戈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来。秦戈迟疑了一下,很快照做,好像这样的情况发生过不止一次。
秦戈摘下口罩,对小女孩说:“嗯,是我。”
小女孩笑了。她前几天刚经过抢救,恢复缓慢,语速也跟着慢:“我以前和同学聊过你……她们都觉得你的名字很占便宜,谁都要叫你一声哥。”
秦戈微微一笑,和小女孩的距离很近,立体五官所塑造的距离感被那副斯斯文文的眼镜拉近,也不像高中时代那么流里痞气。
秦戈鼓励小女孩,说她很快就会见到那些朋友。小女孩不是很相信:“真的吗?”
秦戈声音温柔,点头道:“你已经下呼吸机了。你撑过去了,很勇敢,很棒。”
秦戈和小女孩聊的时候,小女孩的父母不住地感谢主刀的马老师,几度落泪。每次查房,这样的场面都会出现,等马老师和学生们查完最后一个病房,饭点都过去了。
马老师带领的团队气氛活跃相处融洽,会一起到更宽敞的会议室吃盒饭。但这个团队最近出了些小分歧,吃了几口后一位师兄打趣,说那个小女孩康复后估计不会记得马老师,而是奔走相告,自己见到了真的秦戈。
“你这是羡慕上了?”另一位师兄与之对话,看了眼他的发际线“啧”声道,“就你这颜值,马老师天天带你出镜都没用。”
成功人士都擅长时间管理,马老师更是个中翘楚。除了在专业领域所取得的成就,马老师还和某知名社交软件达成合作,秦戈刚到他手下读研那会儿,马老师走到哪儿,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摄像头就跟到哪儿,极度真实地记录医生的工作与生活。
马老师每个季度都要去欧美国家出差。秦戈英语好,马老师偏爱他把他带上,同行的还有摄像头,把在欧的一个月进修记录下来,和其他素材一起再经过后期剪辑成海量短视频投放,为的是拉近医生群体和人民群众的距离,缓解医患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