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绳子收起来吧。”我说。可是他已经这样做了,绳子的另外一头已露出水面;这时我们看见了珠尔,他在十码开外的地方冒了出来,一边吹气一边望着我们,头往后一甩,把他那头长发甩到了后面;接着他又朝岸上望了一眼,我们看得见他在用力吸气。
“珠尔。”弗农喊了一声,声音不大,可是在水面上听,很响,很清晰,是命令的口气却不失礼貌。“水回流到这儿,你最好回来。”
珠尔又一次潜了下去。我们站在水里,身子靠后顶着水流,看着珠尔刚才消失的水面,我俩握住那不动的绳子,像是在握住一条救火水管,在等待水的到来。突然,杜薇·德尔来到我们身后的水里,说道:“你快让他回来。”接着她又叫道:“珠尔!”珠尔又冒出水面,把眼前的头发甩到脑后。现在他朝岸边游了过来,但激流把他往下游冲,冲得他身子偏斜。“说你呢,珠尔!”杜薇·德尔叫道。我们握着绳子站在那儿,看见他游到岸边往上爬。他从水里站起身来的时候,又弯下腰去捡起什么东西。他沿着岸边往回走,已经找回了那个墨线斗。他来到我们跟前站定,一面又四下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俺爹沿着河岸往下走,又去河湾那儿看那两头浮上水面的骡子,骡子身体已经泡得圆鼓鼓的,在滞流的水里相互摩擦却没有任何声音。
“弗农,你把锤子放哪儿了?”珠尔问。
“我把锤子交给他了。”弗农说,扭头指向瓦德曼。瓦德曼正在往俺爹的方向看。接着他回头看着珠尔。“和直角尺一起给他的。”弗农一边说,一边看着珠尔。瓦德曼从我和杜薇·德尔身边经过,朝岸边走去。
“你离开这儿上岸去。”我说。她没有吭声,只是看着珠尔和弗农。
“锤子在哪儿?”珠尔问。瓦德曼急忙上岸把锤子拿了过来。
“锤子比锯子重些。”弗农说。珠尔把墨线斗的一端捆在锤把上。
“锤子上的木头最多。”珠尔说。他和弗农面对面站着,都在看珠尔的一双手。
“而且也平顺些,”弗农说,“锤子漂浮的速度几乎比锯子快两倍。试试刨子看看。”
珠尔看着弗农。弗农的个子也很高,两个又瘦又细长的人相互对视着站在那儿,衣服都湿漉漉地紧贴在身上。朗·奎克只消瞧瞧天上的乌云,就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误差不出十分钟。我指的是老朗而不是小朗。
“你干吗不上岸去?”我说。
“跟你打个赌吧。”珠尔说。
“我不跟你赌。”弗农说。
他俩站在那儿,都在瞧珠尔一双停下不动的手。
“见鬼,”珠尔说,“那就用刨子吧。”
于是两人拿来刨子,把它和墨线斗捆在一起,又一次进入水里。爹沿着河岸走回来,站在那儿看了我们一会儿;他驼着腰背,满面忧伤,像是一头斗败了的公牛,又像是一只又高又老的鸟。
弗农和珠尔回来了,背对着激流。“让开,”他冲着杜薇·德尔喊道,“别老待在水里。”
她往我这边挤过来一点让他俩过去,珠尔高举着刨子,仿佛那是什么会泡坏的东西,刨子上拴的那条蓝色墨斗细绳拖在他的肩膀上。他俩从我们身边经过之后停了下来,开始轻声地争论大车究竟是在哪儿翻倒的。
“达尔应该知道。”弗农说,他俩瞧着我。
“我不知道,”我说,“我在车里待的时间没那么长。”
“见鬼!”珠尔说。他俩继续往前走,小心谨慎,背顶着激流,一面用脚探寻浅滩。
“你拽住细绳没有?”弗农问。珠尔没有搭理他,先是回头往岸边看,盘算着,随后又看看水面。接着,他把刨子抛掷出去,墨斗细线在他手指间滑动着,细线把他手指都勒得发青了。细线放完的时候,他把线头递给弗农。
“这次最好让我下去。”弗农说。珠尔还是没搭理他,我们看见他扎进水里。
“珠尔。”杜薇轻声叫道。
“那儿的水不是太深。”弗农说。他没往回看,只是盯着珠尔入水的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