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一个多月的等待,陆潇龙终于等来了开支的日子。他内心极为复杂地随着那些去办公室开支的人流,也相跟着走进了办公室。内心的忐忑让他虽然进去的很早,却磨蹭到了最后一个才走到会计跟前去开支。当他拿起工资签字单,看到上面少的可怜的数字时,他的心立刻变得冰冷。他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的工资应该算是模板厂男工当中垫底的。他的工资相比较于别的电焊工,应该算是少到可怜甚至是可悲的地步了吧?
他的眼前出现了女儿和妻子的脸,两个女人在冷冷地笑,目光中满是嘲讽与鄙视。那天他还信誓旦旦地跟她们说,他干电焊可以多挣点钱,然后让她们娘两个尽情地花,那幅画面仿佛就是昨天发生的,可是今天就狠狠地打了他的老脸,这让他回家如何去面对她们?陆潇龙无比的沮丧,似乎欲哭无泪,一个男人的自尊心此时被狠狠地践踏,心碎了一地。内心经过了一番痛苦地挣扎,他慢慢抬起头来,强迫着自己走向旁边的老板娘……
“老板娘,您看我的工资是不是太低了,能不能给我涨点儿?”可怜的陆潇龙,一个只知道老实干活的人,却在争取自己的权益时,显得是那么的渺小与卑微,他低着头,甚至都不敢正视老板娘的目光。
老板娘已经观察陆潇龙有一会儿了,见到他这个唯唯诺诺的样子,她心里好笑。她当然知道给这个人定的工资确实有点儿低,怎么说人家干的也是电焊活儿。
老板娘的眼里掠过一丝狠厉之色,毫无感情地说:“给你的工资已经不低了,车间里的人都反应说,你干活没有效率,不出活。”
一听这话,陆潇龙脸上立时划过一丝悲哀,他心里不断地挣扎着,他要怎么办?不干了吗?可是现在的疫情还没有过去,找份工作不容易啊。可是,让他留下来,别人挣那么多,而他又挣那么少,这要多委屈自己啊。不光别人看不起他,就连他都看不起自己了。
他抬起头,用近乎于乞求的目光望着老板娘,“您就给我涨点工资吧,我好歹干的也是电焊活啊……”电焊工每天烟熏火燎的,他脸上的皮是掉了一层又一层,他这是在卖命啊!
陆潇龙知道自己在此时此刻有多么卑微与无助,他也明白自己的反抗可能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但他的潜意识里就是要争取一下,好像这样就对得起家里那两个也对他抱有过希望的女人了。这个时候的他,终于明白了,这个模板厂就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张心玲居然在这里混了那么多年,应该很不容易。
“只能这样了,这些工资已经不少了。”老板娘一脸的不耐烦,言外之意是,“你爱干不干,不干拉倒。”
看到老板娘那一脸的凶相,陆潇龙缩了缩脖子,似乎还有股寒风顺着他的后脖子往下沁入他的骨髓,几乎将他冷透。
陆潇龙沮丧而又落寞地转身,有些踉踉跄跄地向着门口走去。做人咋就这么难?他一个大男人被欺负到了这种地步,还真是悲哀……
看着陆潇龙的背影,老板娘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冷笑,“张心玲,我治不了你,但不代表我制服不了别人。这是你给我送过来的人,我就要在他身上好好发泄一下,也减轻一些我在你身上所遭受过的屈辱。一个油盐不进,我行我素的人居然换来一个老好人,有趣……”
老板娘玩味地笑着,她就要给这个人最低的工资,让他为模板厂多多创造效益,既然给你多钱都干,那就不能怪她了。给张心玲每年缴纳的那些保险,她想想都觉得肉疼,虽然国家给企业退税,每年好几万,但那也不够,远远的不够,她必须要得到更多的补偿。
陆潇龙心情复杂地回了家,看到桌子上已经摆好的饭菜,他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多挣点钱,只要能多挣钱,再苦再累他都不怕。对他来说,他为这个家所能做的贡献也就只有挣钱了。
他洗了脸,洗了手,静静地坐到了桌边,他看着张心玲,弱弱地说:“工资已经打在了你的工资卡上,明天去银行取钱吧,老板娘给我定了十五块钱一个小时……”
“怎么才给你十五块钱一个小时啊,爸爸?不是说电焊工一个小时都二十多呢吗?”听陆潇龙这样说,陆佳心第一个不干了,她的眼睛都瞪圆了。
张心玲没有说话,继续默默地吃饭。这早就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了,所以她并不惊讶。
“也行了,十五块钱一个小时,一天十个小时,一个月算下来也能挣个四千多。”其实,陆潇龙内心当中也很纠结,但他早就说服了自己,先忍者。
“爸爸,您别干了,您干着电焊的活,却挣着小工的钱,这明显就是欺负老实人!”佳心是一脸的愤怒,她只恨自己现在还没有强大到可以去保护爸爸。老爸实在太可怜了,他那么老实,在模板厂肯定吃了不少苦。
“现在工作不好找,如果我现在不干了,那就每个月四千都没有了,我闲不起啊……”陆潇龙也很痛苦,但他是一家之主,他必须做出牺牲。
“那好吧,您先干着,等以后找到别的工作,就不干了。宁可去别的地方挣点小钱,也不要在模板厂里受气了。”佳心愤愤不平地说着。
看着陆潇龙那个可怜的模样,张心玲感觉又好气又好笑,这个人虽然没什么大能耐,但对于这个家,那真是倾其所有,也算得上是个好男人了。这样的男人,现在在这个社会上是不太吃得开的,老实又没什么本事的人,最容易被欺负!
曾经,模板厂对她来说,就是此生的一个劫,她在模板厂里可谓是杀了个七进七出,弄的自己伤痕累累、面目全非。在她暗自庆幸自己终于逃离了模板厂的魔爪时,结果这又自投罗网地陷进去一个。模板厂是那么容易进的吗?那是需要过五关斩六将的强者训练营,只有你足够强大,才能最终存活下来。路漫漫其修远兮,任重而道远啊,至于陆潇龙,既然这是他自己的选择,那么以后,是苦是累,让他好自为之吧。
看着眼前两个女人脸上的失落表情,陆潇龙心里不是滋味。家里的这两个女人都很优秀,一直以来,都是他心中的骄傲。而他很想靠着自己的努力,带给这个家里更好的生活,他也很希望自己尽快强大起来,成为家里这两个女人的骄傲,至少不拖后腿。可是现在,他信心满满地去了模板厂,结果却混成了这样?他默默地吃着饭,虽然吃到嘴里的饭菜形同嚼蜡一般,无滋无味的,但他必须将苦涩与心酸连同这饭菜一同咽下,然后用时间慢慢去消化。
他是这个家里的主要经济来源,他必须忍受屈辱,扛起生活的重担。他相信,过一段时间,他就会适应这种无奈,而别人也会慢慢遗忘他的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