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而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很轻,很细,在风华无限的夜里就仿佛一首优美的曲子,叮叮咚咚,扣人心弦。御池边上,一抹倩影翩翩而来,走至玉心亭,清秀的眸子扫一眼玉榻上的男子,嘴角抿起一个巧笑,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绣着兰花的毯子轻轻盖到他身上。
兰花幽静,白色的花瓣层层绽开,栩栩如生,与男子的金黄蟒袍相互辉映,愈加把他的美、他的风华绝代衬托得淋漓尽致。上天可叹,为何世上竟有如此美的男子。
男子美,其实少女也很美,她一副小鸟依人模样,梳一个垂髻,后面的一缕青丝用镶着珍珠粒的发须轻轻一扎,更是添了不少韵味,一袭素色的花鸟纹锦衣裳,再配头上的一顶玉冠子,更是清丽脱俗,秀丽端庄,灵活的眸子紧紧盯着沉睡中的他,小嘴紧抿,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只好叹一声,转身欲去。
“青儿——”玉榻上的男子一声呼唤,音美动听,如高山流水,铿锵有力却又百转迂回,听之,久久难忘,同时那双紧闭的眸终于打开,那一刻,仿佛这玉心亭的夜明珠琉璃翡翠灯都要失色了,这该是怎么样的一双眸,仿若夜空里的闪闪星辰——深蓝无边镶嵌着的宝石,淡漠又明亮动人,又似春朝的寒潭清冽无边,幽深幽深的一股蓝光从他的眼瞳里射出,突然间好像积聚了冰山千万年的寒冷,能瞬间将御池的水冻结,万种琉璃斑斓,又冰封千里,看似无情无爱,冰冷嗜血的蓝眸看到女子那刻,冷意有了收敛,掀开覆在身上的兰花绣毯子,蹬着金色长鞭起了身来。
“青儿吵醒王爷了。”少女盈身一拜,看到男子醒来,脸上是言不由衷的喜悦。
“没有,本王一直醒着。”男子已将手中的玉酒壶放至檀香木桌之上,走到女子跟前,一腔冷眸将她凝视许久,玉手倏地抬起,轻轻抚了抚她脸边垂下的几缕青丝,冰冷的瞳眸却是微微一缩,多了一丝特别的异样,“青儿,很晚了,你该休息了。”本是关心的话语,却显得那般生冷,其实他冷漠惯了,在外人眼里,这般该是他最好的态度了。
“王爷又喝酒了。”少女看一眼桌上的空空酒壶,又看看地上摔碎的夜光杯,眼底不由地生起一抹心疼。
男子未语,眉头却突然狠狠地皱紧,两眸寒光凛冽,那深深的幽蓝眸光像利箭一般射出去,看得叫人心惊肉跳,末了,目光与少女的眼眸相遇,冷意方才有所缓和,手突然覆到女子的脸颊之上,像触探一件怜爱之物似的,很轻很小心,眼底深处挤出的是浓浓的愧疚,“本王一定会找到良药,将你脸上的伤医好,以后你就不用戴着人皮面脸过日子。”语罢,沉沉地闭上摄人魂魄的冷眸,思绪回转——
三年前,他受父皇调派与东楚大将一齐远赴边境攻打西郎。因东楚将军错误指挥,以至他身陷敌困。还清晰地记得,当敌人的毒箭射过来,那种噬心之痛——再次醒来时,已身处一所小茅屋之中,一个叫慕青的女子救了他,是她用嘴吸尽他伤口的毒血,他才侥幸活了下来,而她却不小心染上残毒,毒散于面部,生下毒疮,毒疮痊愈之后,留下的却是满面疤痕,就这样一个芳华少女毁了一生。
他发誓,这辈子要倾尽全力,将她的脸伤医好。
☆、第十七章药引
夜风更凉,凉得如若雪山融化成的汩汩溪流,蜿蜒而美丽,徐徐地吹过温润如碧玉的御池,吹到慕青那端秀白净的小脸上,纤纤细手有些颤抖地抬起,覆上自己的脸颊,探过他刚刚触碰过的地方,左胸的心一阵阵地抽疼,灵动的双眸微微一眨,泛起一层细细如香山紫烟般的朦胧细泪。
他对她,到底是愧疚,是怜悯,还是别的?那双犹如夜间星空镶嵌的蓝宝石一般的眸总是那般冷漠,在那深处,她永远找不到答案,她猜不透他在想甚,如果是前者,她宁愿他永远找不到治伤良药,就这般永远的疼惜她,爱护她。
世人都说他残暴不仁,冷血无情,慕青觉得他该是世上最善良的人,若不然,他怎会为了她救他的恩情,这般千辛万苦,不惜一切的寻找天下奇药?
他的心到底藏了多少的伤,多少的痛,多少的孤寂。当年东楚、南岳两国联盟,众多皇兄弟之中,父皇唯独选中还是孩提之年的他做为两国联盟的特使,说是特使,其实就是人质。那年,幼小的他独自一人,远离父皇,远离母妃,在使臣的陪同下千里迢迢来到东楚。
传闻他才智无双,不过三岁便已精通文史,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传闻他武功卓绝,不过七岁就能打败东楚大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传闻他也残暴不仁、冷血无情,只要他一不高兴,惹到他的人绝无生还可能。
然,东楚老皇帝对他却尤为喜爱,视为已出,且册封为东楚辽王,赐燕京以南的龙城为封地。
龙城本来是一座荒城,自从辽王册封,迁入此地,不过短短几年,百废俱兴,荒无人烟的荒蛮之城变成人盯兴旺的繁城,而且成为燕京最有力的后盾之城,这里积聚各地富商,贸易往来频繁,除了商业发达,农业更是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龙城的富有在东楚虽及不上首位,但这里的军事力量是最强大的,士兵的战斗力颇高,三年前,击退西郎,其主力军便是辽王的嫡亲部队。
东楚先帝驾崩,新君继位,而龙城强大的军事力量也成了新皇帝的眼中钉,毕竟辽王是南岳的皇子。
春夜风不停,继续吹,吹得落花漫天飞舞,御池就成了这些残花绿叶的归宿,飘在盈盈绿波之上绘成一条粉色的少女舞带。南宫云轩的蓝眸依然那样冰冷,没有情,没有爱,只淡淡地扫一眼远处的灯火,眼眸缓缓地眯起,像月牙弯弯,几分疏离,几分冷漠,还有几分神秘。“青儿,本王送你回房。”淡淡一语,听之,没有任何的感情,可声音却是那般的动听。
“王爷,我——”慕青欲言又止,其实她不想回去,她就想这般陪在他身边,哪怕他一句话不说,就那样坐着喝酒,她为他斟酒,也觉得是一种幸福。
然,不待慕青要求些什么,一阵急促的脚步传来,明灯之下,一袭灰色素袍的洛凡领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由远处而来。
洛凡本是南宫云轩儿时的伴读。那年,云轩离开南岳,远赴东楚,是他哭着哀求皇上要随云轩而来,一转间十八年过去了,如今的他手持长剑,墨发飘扬,男儿风姿犹胜,走至云轩跟前,抱剑一拜,道:“王爷,洛凡已找到古神医。”语罢,他退之一旁,躬身将跟随而来的白发老人请进玉心亭。
古神医在江湖上人称“妙手回春”,听闻只有找不到的药材,没有他医不好的病。
“老朽参见王爷。”古神医鹤发童颜,上前来低身一拜。
“古神医,不必多礼。”南宫云轩的两道剑眉就像被青黛染过一般,浓而不腻,墨而不俗,甚至还透着一股淡淡的雅,说话之时,他已坐回到玉榻之上,冷的眸依然是泛着亘古不变的寒凉,“本王有一事请教古神医。”
“请教万万不敢当,王爷请讲。”古神医毕恭毕敬,丝毫不敢怠慢。
“世上除了金莲子王外,可还有其他治伤良药?”南宫云轩将纤美的手指放到玉榻的竹纹栏杆之上,轻轻扣了两下,指尖的力道很足,每一下落下去,都是震颤人心,同时那蓝宝石的瞳眸愈发的深沉,渐渐眯起,透出的利光愈加的锋利,似乎可以刺穿这夜的黑暗。
那一天,若不是旧疾发作,金莲子王怎会落入他人之手。
“这金莲子王的确是最好的治外伤疤之药,二十年开花一次,弥足珍贵,除此之外,老朽还不知有其它治伤良药。”古神医捋了捋胡须,似在脑中思索了一番才做出回答。
音刚落,只听到啪得一声响,南宫云轩已将玉榻的栏杆拍得支离破碎,好看的墨眉拧起,深眸里的幽光愈发的可怕嗜人,在场的慕青、洛凡、古神医皆惊,不知辽王为何生气。
辽王喜怒无常是出了名的,自然他们只是沉默,不敢多问。
然,只有南宫云轩自己知道,金莲子王是治好青儿脸伤最好的药,却被人抢走,渐渐的,发怒的血眸微微眯起,深不可测的瞳底居然泛起一抹邪魅,嘴角突然扯起一个弧度,似笑非笑,“古神医,若是有人饮了金莲子王的汤药,可否取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