煦日,和风,纸纱窗,晴天娃娃。花常無睁开眼睛,在地上醒来。暖和的春日阳光扑在她身上。流水木桩敲打着石块,发出好听的“叩叩”声。
这不是她来时的院落,地上没有尸体,没有石板路,没有鸟居,没有竹林。这里有木人桩,有泛黄的屏风,有一汪潭,有一棵樱花树。这是她的故居。
花常無站起身,拖着木屐在碎石子路上踱步。流水木桩敲打着石块。
她绕着自己的家走了一圈,回到大门口,忽然觉得自己的喉咙有点发痒。她尝试点起舌头,如同新生儿学舌一般,开口说道:“我回来了。”
她自己也十分震惊,她可以说话了?!
花常無原地站着,双手捂着自己的脖子,又摸摸自己的嘴,高兴地说:“你好,我叫花常無。。。你好!我叫花常無!你好!谢谢!再见!早安,午安,晚安!你吃饭了吗?海苔卷,鱼子酱,饭团,丸子,石头,玄关!啊——太阳!我可以说话啦!”
但突然她脸色一沉,开始在眼眶中积蓄眼泪,喃喃自语:“我可以说话了。。。”她低下头,看了看别在腰间的龙樱刀:“我又能和谁说话呢。。。”流水木桩敲打着石块。
她打开自己家的门,把木屐脱在了玄关,沮丧地说:“我回来了。。。”她轻轻的走进卧室,洁净,而空无一物。“晚安。。。”
她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包速食虾饺,烧开水,泡好,却一个也不吃。“吃饭。。。”
她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冲了一下厕所,浴室里的花洒立刻开始漏水。“厕所,沐浴,哥哥从来也没把这个修好过。。。”
她走上阁楼,从一个柜子里取出哥哥生前最爱的模型玩具,把它摆在书桌上。桌上还有几本本子,都是哥哥的手笔。“玩具,作业,日记,手札。。。”
她又回到客厅,却发现帘外有个人影。她将米色但微微泛黄的窗帘拉开,发现外面确实坐着一个人。奇怪,刚才自己绕着屋子走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她。
那个女人的头发乌黑发亮,盘起后插了四肢发簪;黑色的和服上画了一条白色的小蛇,游弋在樱花丛间;女人的右手拿着一只长柄烟枪,烧出紫色的烟雾,左手中是一只洁白的玉瓶,里面装着清酒;而女人的身下是一条长长的蛇尾。
花常無感觉有些恍惚,既哭不出来,亦说不出话,只是两腿一软,侧坐在地上。女人回头看她,微笑着,吐出蛇信子。花常無才终于嗫嚅着:“清姬。。。睇莳子。。。”
女人侧过身,那熟悉的声音又一次传入花常無耳中:“啊啦,花。。。你可以说话了啊。。。”
“睇莳子。。。我这是死了吗?”花常無刚说完,清姬的蛇尾就伸了过来将她揽起,送至清姬怀中。清姬的瞳孔散发着金光:“不,你没死。。。”她搁下烟枪和酒瓶,轻抚着她的头发与面颊。她低着头,目光中满是柔情。流水木桩敲打着石块。
“你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死呢?”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头顶投下来。清姬和花常無抬头看去,一个扎着头发,穿着宽袍的男人正坐在屋顶上,看着远方。花常無的眼中瞬间发热。男人继续说:“我这么千辛万苦把你护住,可别这么轻易的死啊,小妹。”
哥哥。。。
花常無看到自己哥哥的那刻,再也忍不住泪水。晶莹的泪滴顺着眼角滑到鬓端,沾湿了乌黑的云鬓。奇怪,自己的眼泪不是流干了吗?
哥哥和清姬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我们不想你自暴自弃。活下去,带着我们的那一份。”
花常無眨了眨眼,哥哥和清姬都已消失不见。她正躺在她一开始醒来的地方,眼中星星点点,耳边回荡着哥哥和清姬的声音:“我永远爱你,小妹。。。”“活着,爱上你。。。不幸中的万幸。。。”流水木桩敲打着石块。
花常無站起身,径直走向那个水潭。她跪坐在潭边,向下望去。
风不知何时停了,潭面平静如镜,映出她的样子。
她看着自己,一颗眼泪从左眼滴下来,在潭上砸出涟漪。她将手指点入潭中,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吸力,她被拉入潭中,全身的衣物被掀去,龙樱刀沉入水底。
她无法呼吸,挣扎着想要逃回潭上。可她的脚却被一个纯白的,散发着荧光的东西拖住,把她向下拽去。
她从未感觉如此无助,黑色的水不断往她的口中、鼻腔中灌。她渐渐失去意识,沉到潭底。
花常無猛地睁开眼睛,一个幽暗而荒凉的地方,似乎仍是水中,但她已经不再感到窒息。眼前那个白色的东西开始变化,逐渐变成了人形,变成了她自己的样子,只是通体雪白还散发着荧光。
她与“自己”相视着,有一种触碰对方的冲动。可她们之间似乎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白色的自己模仿着自己的动作,但无论如何触碰不到对方。
她用力捶击着那块玻璃,却无济于事。她莫名怒从心起,咆哮着敲击、拍打着这块若有若无的玻璃。她肩背上红色的龙纹渐渐浮现。经过几十下敲击之后,她的双手已然生疼。她按着玻璃,低下头去,喘着粗气。突然有一道光在她眼前亮起,直直的照在潭底。龙樱刀正安静地躺在那。
花常無苦笑一下,自言自语:“龍啊。。。你真的小心眼。。。你就这么想证明我没你不行吗。。。”
她和玻璃对面的白影同时动作,向潭底游去,抽出龙樱刀,双手握住。刀片上的樱花和龙印与花常無肩背上的龙纹产生共鸣,红光愈发耀眼,将周围的黑水也染成红色。那些红色的水立刻排列重组,变成一条龙的样子。花常無将龙樱刀高举过自己的头顶,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一记极高速侧劈!
红色的龙样碎裂消失,接下来的就是玻璃。只听见“呲呲咔咔”的声音不断传来,玻璃上的裂纹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终于在一个瞬间,整块玻璃全部碎裂,向下坠去。
花常無终于可以触碰到那个白色的自己。就在接触到的一瞬间,那原本微弱的白色荧光变成了红色,并且一下子变亮,刺得花常無闭上了眼睛。。。
流水木桩敲打着石块。
白光消散后,花常無再次睁眼。
。。。。。。
警察冲进院落中,一边搜救还没完全死去的贵族老爷,一边搜寻杀人凶手。他们跑到后院,发现石板路上堆满了尸体。石板路的尽头是一个红色的鸟居,而中间的部分有一块相比周围更干的地方,明显是曾有人坐在那里遮挡过雨水,可现在那里已空空如也。
与此同时,一个身穿白色和服的黑发女人将一把刀收进宽大的袖口中,踏着木屐,消失在夜幕下的大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