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琢愣了愣,后知后觉地感觉嗓子眼在冒烟。但他冷冷瞪着那盏茶,没有任何动作。
耳边蓦地响起一声笑,随即有个懒洋洋的声音传过来:“怎么,这是在等着朕亲自来喂你呢?”
赵元琢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伤口处与衣衫摩擦,疼痛彻骨,稍有动作都是令人难以忍受的煎熬。
身上更是一阵冷一阵热。
但所有这些加起来,其实也没有那个梦带给他的痛苦鲜明。
如果可以,他愿意死于棍棒之下。
换他阿爹阿娘,换他兄长。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过了会,那只手再次向前伸了伸。
茶盏碰到了赵元琢已经干裂的唇。
少年几乎将唇抿成了一条线。
他终于抬起头看向了沈燃:“陛下的棍棒臣领了,甜水就不必了吧。”
声音干涩沙哑,与以往大不相同。
“那好,随便你。”
沈燃盯着他看了片刻,随手把茶放在了桌上,淡淡道:“你自己心甘情愿之事,如今再来埋怨,未免也太迟了些。”
默然片刻,赵元琢低声道:“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臣哪敢埋怨。只是臣卑贱之躯,不散劳烦陛下亲手递茶。”
“一口一个臣,一口一个卑贱。”
“也没见你真觉得自己卑贱了。”
“李九霄在庭杖这件事儿上颇有心得,这伤看着是惨,但都是皮肉伤,绝不会伤了你的根骨,无非也就是要好好养上十天半个月而已。”
沈燃施施然坐在椅子上:“这顿板子当然也可以不打,但朕若是一味护着你,只会让人觉得此事是个局,进而怀疑到赵晴岚自尽的事情有蹊跷,到时她还能不能如此容易的脱身,换个身份过她的日子去,可就不一定了。何况沈建恒这人心胸狭隘,小肚鸡肠可是出了名的,今天你若是不让他出了这口气,来日他就会想方设法的让你咽气。”
沈燃笑了笑,漫不经心道:“解决小人,最好一次到位,能杀则杀,让他再也没法找你报复,可若不能杀时,那就没必要得罪,太恶心。”
他与之前在诚王府下令杖责之时简直判若两人。
对你好时要你如沐春风。
要你命时让你日夜不安。
明明殿中温暖如春,赵元琢却觉得指尖冰凉。他此刻浑身都疼,像被车轮碾过一样,心中的悲愤与怨气也一阵一阵,让他无比清晰地记起他的梦,记起那一日的血色与刀光。
可他却只得拼命压抑着无法宣泄。
沈燃此刻的温和其实让他觉得很痛苦。
人在痛苦中当然是很渴望温暖的。
哪怕只有一点儿。
面前这个暴君仿佛精准无误地拿捏住了这一点。
每每在他下定决心要把自己当做一个无知无觉的死物对待时,对方又会让他意识到其实自己还是个人。
可是人就会觉得委屈。
就会觉得愤怒,觉得不甘心!
他需要倾诉,面前这个男人却不是他能倾诉的对象。
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藏在袖子之中的手紧紧握住又松开,松开之后又紧紧握住。
如是好几次之后,赵元琢深吸了一口气:“陛下是君,您的心思,根本无需说给臣知道。”
“臣只有一个问题想问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