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经验丰富的蜘蛛就不会急于捕食,它们更不会早早去刺激已经落入到自己网中的猎物。”落木道:“这种蜘蛛通常会很耐心地等待,等待猎物慢慢地把体能耗尽,然后再一边毒杀,一边加固蛛网。碰到这种老道的蜘蛛,就会用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狩猎。体能偏小的大黄蜂如果一开始就不能挣脱蛛网,那大多会慢慢在蛛网中耗尽自己的体能,最终都会成为蜘蛛的口腹之粮。”
封值略沉默了会后,道:“你现在是否在想,我究竟会是你前面说的那只蜘蛛还是你后面说的那只蜘蛛?”
落木丝毫不否认道:“我的确正在想这个问题。”
“结论呢?”封值道。
“我已经中了你的定身术,但看起来,你似乎并不怎么着急着马上置我于死地。”落木道:“所以,在我看来,你应该属于后面那一种蜘蛛。”
“这只是你的看法。”封值摇了摇头,道:“如你所言,你我对蜘蛛的看法并不完全相同。那些小蜘蛛和小蛛网都被父亲和下人清理干净了,我所见的一直是我房间里的那种大蜘蛛,这些被优胜劣汰下来的大蜘蛛都有着丰富的猎杀经验。触网的猎物,不管是大苍蝇,还是小蚊虫,它都一样拥有足够的耐心。即使是再小的蚊虫,它们都会一视同仁,等它体能消耗殆尽后,才会出手捕杀。”
“所以,如果你一定要去类比蜘蛛,那么,我既不是你所说的前面一只蜘蛛,也不是你前面所说的后面一只蜘蛛。”封值道:“我一直是在我房间里织网的那种大蜘蛛。”
落木沉默了一会后,道:“如果只是一只小小的蚊虫,也要付出那么大的耐心去等待,你屋里的那种蜘蛛是否有些小题大做了,那样做值得吗?”
“从最后的结局来看,可能的确是过于谨小慎微了。”封值道:“对此,我也曾经怀着和你一样的疑问,问过我的父亲。”
“他又是如何说的?”落木饶有兴致的口吻问道。
“父亲说,你错了,这和是否谨小慎微并没有什么关系。”封值道。
“怎么会没有什么关系?”落木奇道。
“真没有关系!”封值道。
“那和什么有关系?”落木道。
“父亲说,那是大蜘蛛经久捕猎养成的习惯。”封值道:“练息师与蜘蛛不同,对蜘蛛而言是习惯,而对练息师而言,是心境!”
“心境么?”落木沉吟了会道:“那是一种怎么样的心境。”
“始终如一。”封值道:“某种心境一旦培养成功,就会演变成一种品质,而一个练息师的品质最后会潜移默化地演化成某种行为。”
“受教了!”落木感叹一声道:“封值,你的父亲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封值眼神微微一亮,道:“他的确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父亲教导我,通过观察蜘蛛,要学习的不是织网捕猎的本领,而是通过学习它,修炼自己捕猎猎物时候的心境。”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落木话锋一转道:“越小的蚊虫,越是可能正好落在蛛网网格疏漏和薄弱的地方,如果蜘蛛能及时赶到并弥补疏漏,蚊虫就会被彻底困在网络之中,而如果蜘蛛只是一味等待不动,那么这只小小蚊虫,也完全有可能从疏漏之处逃脱出去。”
落木接着道:“如果遇上这种情况,你不觉得,过度的等待反而会是一个错误的抉择吗。”
“这的确可能会造成偶尔一次猎食行动上的失误。”封值道:“但这不是一个错误的抉择。”
落木没有接话,默默地等待封值的解释。
封值道:“若因一只小小的蚊虫逃脱就动摇了心境,心动则意动。一个小失误无碍,但若因心动而破意,对一个练息师而言,那才是修行上的一个巨大失误。”
练息师练心修意,修意立境。心动,轻者意动,重则意破,而意破,轻者境界不稳,重者直接掉境。
封值道:“所以,若偶尔失手,我会承认失误,但这样的抉择本身并无错误。”
“可是,那只侥幸的小蚊虫终究还是脱网而去了。”落木道:“作为猎食者的蜘蛛,难道就会甘心因为自己原本可以避免的的失误,眼睁睁地看着到手的猎物扬长而去吗?”
“自然是不甘心的。”封值沉默了会道:“所以,还需要继续修行,所以更不能动。”
“修行?”落木道:“我不懂,那只蜘蛛,还要如何修行?”
“暂且放过一只小小的蚊虫,回头将自己的网织得更密,密得那只小小蚊虫若再撞上来,也绝无逃脱的机会。”封值道:“这就是一只蜘蛛的修行!”
“善!”落木又感叹一声,道:“封值,你若执意如此修行,我可助你一次!”
落木话音未落,封值突然感到右脚脚心一凉,接着便是一阵刺痛。
封值大惊,右腿迅速一弓,还未能急退,眼睛的余光便看见一支冷剑从脚心往上,直接刺穿刚弓起的膝盖,剑尖从膝盖髌骨突破而出,闪着熠熠冷光。若不是刚才退步时候关节弓起,已经沿大腿而上直接刺入下腹。
封值无暇思索,也顾不得疼痛,借助左腿蹬力,急速往后退走而去。
后退之时,右腿强行从刺入的剑身脱离,血水从腿脚处喷涌而出。
封值此刻已经顾不得落木,眼神急速从他身上移开,转望向自己退离之处。只见,一名黑衣的少女,手持一剑从地面阴影处冒了出来。
眼看一剑偷袭得手,黑衣少女手中之剑一挥,想要追杀过去,却听见身后传来落木的急促的声音:“回来!”
黑衣少女微微一震,似心有不甘,但最终还是强行止住脚步,一转身没入到地面上黑影之中。
封值右腿半跪,目光沿着那地面的黑影往前,黑影的另外一头终止于落木的双脚之下,
这,原来是落木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