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斧小曼,落木径直前往老镇长的家。
老镇长好读书,不喜欢热闹,家住在人烟稀少的月牙湖西畔的月牙西舍。
月牙湖的湖水在这里打了个湾,湾口岔出一道小小的水流,水流成溪,小溪的水流入老镇长家的院子,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天然水池。
沿着小溪流走,落木就到了月牙西舍。
落木轻轻地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应,就自己推了进去。
老镇长就坐在水池边,一个人静静地读书。
水池里的几条红鲤,不时钻出莲叶,悠闲地吐出几个泡泡。
落木没有打扰老镇长,顾自走近围炉,剥开炭灰,将炉烧红,用炭火煨开一壶,熟练地倒入青瓷。
青瓷刻画着烟雨,开水入壶,烟雨之色栩栩如生。
从青瓷中分出茶水,倒上一杯,小心地放到老镇长身旁的石桌上。
老镇长取过,浅尝了一口,微微一笑道:“都谈好了?”
“嗯。”落木点了点头后笑道:“静叔,我与夜月萧夜算是谈妥了,但是,您的镇长大位怕是要坐不成了。”
“看来他是一个聪明人。”老镇长并没有感到意外,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书。
落木小心翼翼道:“管住一个镇,对我已算勉强。将来要管一城,正需要一个像他那样的聪明人。”
“夜月幕一差点毁了我们一个镇,让他的儿子来给我们重建一座城,想法不错。”老镇长道:“这是你早已经打定的小主意吧?”
“哪能早打定,不是夜月萧叶正好虎落平阳,自投罗网了嘛。”落木挠了挠头,更加小心翼翼地问道:“静叔,您老没意见吧?”
老镇长没有回答,反问道:“你觉得,你已经了足够解他了吗?”
“还算不上十分了解。”落木摇了摇头道:“但我觉得,我可以信任他。”
“哦?”老镇长此时才放下书,看了落木一眼,意味深长道:“小木,轻易信任一个人是一件极度危险的事。”
落木笑了笑道:“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就喜欢做这种极度危险的事了。”
老镇长微微沉默了会后道:“也罢,你可以姑且信任他,但这份信任仅限于月牙镇内。你回去告诉夜月萧叶,从他担任镇长那天开始,没我允许,不许离开月牙镇半步!”
“镇长大人吩咐的,我一定带到。”落木笑了笑道:“现今的情况,就是您去赶,夜月萧叶也不敢离开月牙镇半步。”
“夜月幕一还真是懂得给月牙镇锦上添花,这只老狐狸什么时候变蠢了。”老镇长摇了摇头,不再理会落木,又拿起书心无旁骛地读了起来。
谈完事,见老镇长不再理他,落木有些无趣,就拔腿离开了月牙西舍,直奔春风楼,找金玉替老镇长大人拟了一份辞呈,晃悠悠地拿着它去见夜月萧叶。
夜月萧叶这几日还在诊所疗伤,落木一进门,就看见桌子上已经放了一份文书,文书上盖着夜月萧夜的官印。
这份文书捎带辞呈,很快在落木的安排下,向夜月王宫明镜台传送了出去。
夜月萧叶道:“谁都不愿意去招惹一位像老镇长大人这样的撼天境大人物,即使我父王也不愿意承受一个两败俱伤的结局。所以,我相信父王会以我拟定的文书发布公告,正好顺坡下驴,平定事端。”
“但事情并不会到此为止。因为要你命的人并不是你父王,而是王后宫青柳。”落木显然并没有觉得事情的发展会那么乐观。
“王费归宫青柳节制。”夜月萧叶道:“月牙镇翼族事发,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传入明镜台,在这起风波平静之前,宫青柳应该会在宫内消停一段时间。”
“宫内消停,宫外就该闹腾了吧。”落木敏锐地抓到了夜月萧叶话里隐藏的要点。
“以我对宫青柳的了解,完全偃旗息鼓绝对不是她的处事风格。只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上,对月牙镇,她还不至于愚蠢到敢来明争,但暗斗一定会有的。”夜月萧叶点了点头道。
“而这也正好暗合了夜月王的心思吧。”落木道:“月牙镇再怎么偏僻贫瘠,也是夜月的领地,夜月王表面平定了事端,但必定不会心甘,只是他不能自己明着对月牙镇出手,正好借用下宫青柳的势力。”
“你对我父王和宫青柳了解得还真是透彻。”夜月萧叶又点了点头道:“我猜,事实也必定如此!”
“既然是暗斗,宫青柳一定会把影响控制在可控的范围内。”落木道:“所以,月牙镇可能会有什么事发生,但不会有严重到令夜月与月牙镇插枪走火的大事发生。”
“要控制到恰如其分也非易事,你认为,最可能会发生什么事?”夜月萧叶问道。
“如果是夜月王出手,那还真不好判断会发生什么。”落木道:“但既然出手的是宫青柳,那最可能发生的事,当然是派人来刺杀你。这即威胁到月牙镇试图与夜月新建立的默契,也可以趁机对付你,对她来说,一举两得。”
“我大概赞同你的看法,但刺杀了我并不会是上选。”夜月萧叶摇了摇头道:“若是昨天之前,宫青柳一定会费尽心思将我杀死在月牙镇。但如今不同了,只要我待在月牙镇,她就不敢杀我,只要我一死,我们送入宫中的公文就成了废纸,月牙镇与夜月对峙的难题,又会再一次浮出水面。除非父王真的准备和月牙镇开战,否则她承受不来那个后果。”
“你还是高估了你自己的存在感。”落木道:“宫青柳确实不敢在月牙镇杀死你,但她一定还是会派人来刺杀你。刺杀你的目标不是要杀死你,而是会让你生不如死地活着。”
“生不如死,但活着。”夜月萧叶脸色苍白,缓缓道:“这个程度的刺杀,确实是她能控制的恰如其分的最好的度了。”
“只要你还在月牙镇,月牙镇一定不会不管你的死活,反制是必然的。”落木道:“所以,与其说,这是一场暗斗,不如说这是一场来自夜月对月牙镇自治决心的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