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见有分歧,也不用那么争锋相对是不是?”太后打断他的话,声音又沉了两分,“你们在朝上相互揭短,相互诋毁,成何体统?让文武百官看在眼里,做何感想?你们真是政见不同,还是借政见不同要争个什么输赢,以为哀家不知道么?”她说到后来,声音已带着一丝寒意。
我心里大惊,还从未见过她对哪个皇孙这么声色俱厉,手心里竟捏了一把汗,虽然只是短短一句话,但却已经可以想象,当时那失控的场面肯定不是一个争锋相对能够形容,不然她也不会这么生气这么激动了。这两人都是极其深沉冷静的人,应该不会控制不了自己说不该说的话,难道是他们争论的事和夺嫡有着重大关系,才谁也不能让步?
四阿哥被太后打断,不敢再接着说下去,也垂眼沉默了下来。
青鸢抚着太后的背,让她那口气顺了下去,太后微一挥手,示意她停下来,接过紫芸递过的茶,喝了两口,才又道:“你们不止是朝廷臣子,更是皇帝的儿子,做什么事都应该三思而行。你们一向办事得力,深得皇帝器重、朝臣拥护,更要慎言慎行,知道么?”
他二人都没什么表情,只点头道:“知道了。”
“看看你们今日,哪有一点兄友弟恭的样子?”太后先前语声还柔和了一点,这时又严厉起来,“胤禛你是做兄长的,一点也不懂谦和吗?还有胤禩你,你言语之中可有将胤禛当作你的皇兄?你二人这样,怎么在众兄弟中做表率的?”
虽然这话对双方都是各打五十,但从那语气中,我还是听了出来,太后是偏袒四阿哥的。不管什么情况,都应该是大的让小的,长辈也多是偏爱小的,可到了太后这里,却不是这样,我心里明白,是因为良妃的原因。
心里忽然难受得像刀在割,抛开我和他所有恩怨,每当看到、听到因为良妃出身低微而加诸在他身上的不公,我就好心酸。再怎么努力证明自己也得不到认可的感觉,会让人发疯,尤其是这不认可的人还是自己最亲的父亲,最亲的祖母。换了我,肯定受不了,肯定早已疯了。他一直平静的面容下,该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痛楚?要多坚毅,才可以笑得那样云淡风轻?
静静看着他,眼泪又不禁涌上眼眶,像那时凝望他的那一眼,只一眼,已是痛彻心扉。
他微微抬眼,正好对上我的目光,似乎怔了怔,眼神一瞬迷惘。
我心慌地转过眼,四阿哥目光如电,冷冷看着我,面上柔和的线条顷刻间消失,只剩下一个冷硬的轮廓。
太后又喝了一口茶,忽然向我看了一眼,目光微一停留才转向他们,“你们都是做大事的人,当要分得清轻重。今日的事,就当是一场闹剧,皇帝不曾疑心,哀家却清楚得很你们真正的争端在哪里,谁要在后宫乱来都不行。”她说了这话,又看了我一眼。
我惊得全身一颤,那个隐有深意的眼神,仿佛一道血色预警,我瞬间明白,她将我留在这里听她说这番话不是没有原因的,我就是那个争端,她是在警告我们三个人。这紫禁城哪还有比她看得更透的人?她一点都不老糊涂,比谁都精明。
伴君如伴虎,我不是伴的君,却比伴虎更可怕。如果有一天真发生了什么事,被处置的肯定是我,不会是他们,果然如那算命先生说的那样吗?远离四和八,才可以躲过生死大劫。但是要怎么才算远离呢?
又在胡思乱想之际,忽听太后道:“胤禛你政事繁忙,哀家就不多留你了。”
四阿哥站起身,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礼,“胤禛先告退了。”
太后“嗯”了一声,又向我看来,笑了笑,“小陌,你送四阿哥出去。”
我吃了一惊,猜不透她的用意,四阿哥已转身走到了门口,我只得向太后告退跟了出去。
午后的阳光明媚得耀眼,照在他阴沉的面上,将他冷暗的脸色调得明亮了一些,但是那些消失了的柔和的线条,依然没有复原。
我走在他旁边,与他保持了几个人的距离,埋着头一言不发往前走。此时一点也不觉得尴尬羞惭了,怨气可以将这些统统驱散。我此时对他就有一股子极大的怨气,虽然不知道朝堂上他们起了什么争执,但也是因为这个事,八阿哥才被太后训了一顿,现在还没完,不知道还要训什么,这都是他的错。
他侧过脸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自嘲地一叹,“果然一刻亲近之后,就要离得那么远了么?”
亲近?我才没想过和他亲近。继续埋着头往前走,他也沉默了。
一直这样沉默地走到了宁寿宫门口,向他福了一礼,“四爷慢走。”
“你还真是翻脸无情,”他上前一步,一把拉起我,面上难掩一丝气苦之色,“那一晚的事你就忘得一干二净了么?怎么忽然就对我这个样子?”
我好像是很无情,那一晚的事我当然想忘得一干二净了。谁叫他是未来的雍正皇帝?谁叫他当了皇帝以后那么残忍地对八阿哥和胤祯?我挣开他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他的脸色骤然转冷,怒瞪着我半晌,无奈叹了一声,“到底怎么了?”
我还把他弄糊涂了?不过他肯定是想不到我气他什么。看着他那索然无辜的神情,我又有些心软,这一心软竟又想起那晚的事来,眼前仿佛浮现那月下清湖,他抱着我坐在冰冷的湖里,画面静谧无声,像那月光下波澜不惊的水面,心也静止澄明。
只觉脸又有一瞬发烫,微微心慌,不能让他知道我又在想那丢人的事了,赶紧找话说,“太后生这么大的气,今日朝堂上发生什么事了?”
他看着我的目光还是带着一丝冰凉,冷哼了一声,“我说出来,你也是站在八弟那一边。”
“四爷只是坚持政见,没有针对,那又何必介意别人怎么评判?”我也冷眼看着他,轻声一哼,“除非四爷就是有其他心思。”
“那你说说看我有什么心思?”他仍是冷冷地看着我,语带嘲讽,“你不会觉得是因为你吧?”
他的目光虽然冰冷,但眼神却又似有一丝暧昧,紧紧盯着我。我顿时有些脸红,垂下眼不敢看他,半晌小声问,“那晚的事四爷是怎么对太后说的?”
他冷冷一笑,反问道:“你希望我怎么说的?”
我其实只是担心他将实情说出来了,那样太后就会知道格格这一场病又是怎么得的,会降罪八福晋,会连累八阿哥。
“你当然不是在担心差点害了你的人,”他仍然紧盯着我,语声中似乎还带着一丝嫉妒的味道,“你担心的另有其人,是不是?”
我已经明白在他面前就是一透明人,这样也好,不用费心地伪装,不用掩饰,连抵赖都不需要,也回瞪他道,“是,就是四爷想的那样,四爷没有将八福晋的事说出来吧?”
“如果我说出来了——”他拉长声音,眼神有一瞬转黯,轻叹道,“你是不是永远也不会向我靠近了?”
我怔了怔,他这黯然神伤的神情竟让我的心有一丝莫名的触痛,从前我不曾细想,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当我知道了在太子府救我的人是他,知道了他为了我和德妃作对,更有了那一晚,我是感激他的,我能感觉他对我是不错的,其实一直以来,他对我都算是不错的。
他看着我的眼神多了一丝迷惘,又叹了一声,“你放心,太后知道那晚留在宁寿宫是我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