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半夜,他也未回房来,我去书房找他,却见他醉倒在后花园的凉亭里,小路子一脸担忧,守在一旁。
我暗叹一声,快步走过去,心疼地唤着他,“胤禩……”
他被我摇得似醒非醒,满脸通红,闭着眼,口里含含糊糊地叫着,“一个个都跟爷作对,连爷最喜欢的人都……都一样……,将他打死,打死……”
我怔了怔,向小路子看去,“爷说将谁打死?”
小路子苦着脸道:“白天里,内务府那些人又去李延禧家闹事,爷本已代他们应承下来,那护军九十六却去皇上那密告了几人,爷当时在这里喝醉了,听到这事,就神智不清嚷着要将他打死,结果……贺总管就命人将他杖毙了。”
第191章 第一八九章 革爵
护军九十六被杖毙之后,胤禩遭宗人府参奏,之后胤禛从每旗之中抽调了兵马围在我们府邸周围,日夜监视,还从上三旗侍卫内每日派出四人,跟着胤禩出入行走。
正月初五,大概他觉得时机已经成熟,将胤禩、胤禟及苏努革了黄带子,从宗室除名。
没了,廉亲王、八贝勒、八皇子、黄带子,一切输家不应该有的,统统没了。
胤禩时常很沉默,总是紧皱着眉头想事情,看着我的眼里也掩藏了内疚和担忧。我也不太说话了,也时时皱着眉头想事情——想我的身后事。或许下个月,我就要离开人世了,再不能陪着他,无法陪他到最后,余下那些痛苦的日子,我都不能在他身边了。
该来的很快就会来,是时候要把该交代的话留下了。
我先找来了贺总管,向他道:“前几日我让你清算府上财产的事,你要抓紧去办了,与其以后被抄了被封了,不如现在多换一些出来,到时候全部分给下人们,有些佐领和旗下包衣会被撤去其他王爷、贝勒那里服侍,生计不用愁,但他们在府上服侍多年,有功劳有苦劳,一定不能待薄了他们,余下那些会被遣散的下人,恐生计也难有着落,你要多分一些给他们,让他们能够养家糊口。具体如何分配你要好好想想,这事就拜托你了。”
他一脸难过之色,哽咽道:“福晋放心,奴才一定记着你的嘱咐。”
我点了点头,将一本红皮簿子递给他道:“这笔银子是从前我和九爷在江南经营所得,全部用于安顿他府上的人,如何支出我已详细列明,也请你一并办一办了。”
他双手颤抖着接过,语声更加哽咽,“福晋快不要如此客气,奴才一定用心去做。”
我想着要交代他的事也差不多了,轻声道:“行了,你下去吧。”
他走了之后,我又将蔻儿叫来,领着她到正院西面的一间侧屋,指着里面几口箱子道:“这些是我的嫁妆,还有从前太后、先帝赏赐的一些东西,我这几日整理出来了,零零碎碎还是不少,左边两箱是给府上所有丫鬟和嬷嬷的,正院和西院房里各一箱,右边这四箱,分别是给你、白柔、洁儿和娟儿的,日后你们离开府上,这些东西应该够你们一生衣食无忧了,我无法帮你们物色好的人家了,又或当是我为你们备的嫁妆。”
“福晋,不要……”她忽然跪在地上,泪流满面道:“奴婢什么都不要,只要继续伺候福晋。”
“你起来。”我拉她站起,轻笑道:“这事我就交给你了,先别对外张扬,知道么?”
她一直抽噎个不停,良久才顺过气,忍着眼泪点了点头。
回到房里,我又叫来了文素。她似已从我的神情中看出了什么,还不等我开口,便已跪下道:“不管发生何事,奴婢都不会离开福晋和王爷。”
“嗯,我知道。”我扶她起来,微微笑道:“所有人中,我最信得过的就是你了,所以我将最重要的事托付给你。”
她怔了怔,目光一瞬变得坚毅了,“奴婢一定竭尽全力,完成福晋交托的事。”
我点了点头,拉着她的手道:“我想请你帮我照顾诺儿和安安,抚养他们长大成人,诺儿的身世,你不必告诉他,因为我和胤禩本就将他当作亲生儿子,今时今日所发生的事,恐怕他已经多少明白,但安安还小,我希望等她大一些的时候再知道这些事。”
她正色道:“奴婢懂得如何做了。”
我想了想,轻叹了一声,“你去将诺儿带来,我还有话交代他。”
她眼里闪过一丝悲伤,低了头转身出去,片刻后带了诺儿进来。
诺儿从小就很敏感,懂得很多,这两年他也越渐沉默,漆黑的眸子里掩藏了深不见底的忧伤,他也不过才十一岁,十一岁的童年却不见阳光,我时时觉得太亏欠他。
他这时一看到我,眼眶就红了,果然他又敏感地知道这一刻我是找他话别了。他忽然冲过来抱着我,哭着叫道:“额娘……”
我知他从小就很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开心不会大笑,难过也不会流泪,但他这时却死死抱着我,全身剧烈颤抖,泣不成声,“额娘,不要……”
我也紧紧抱着他,泪流不止。我真是残忍,要一个小孩子如此害怕,但我不久于人世,为了他的将来,我此刻也必须残忍。
我轻轻摸着他的头,渐渐收起眼泪,沉声道:“诺儿,跪下。”
他还是抱着我不肯放手,我又说了一遍,他才抹了抹眼泪,扑通跪下。
我将文素拉到他面前,正色道:“今日我与文素义结金兰,她以后就是你的干娘了。”
文素似没想到我会如此,大惊失色,急往一边避让,口里叫着,“这怎么行?”
我紧紧拉着她,向诺儿道:“你还不叫干娘?”
他对着文素拜了一拜,叫道:“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