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在附近的街巷里瞎转。从胜利剧场走到新华影剧院,到八字桥,四牌楼,东岳庙,再到老监狱,县政府。走到哪里存扣就说这是啥地方,阿香“嗯”、“噢”地答着,再无多言,声音温柔而乖巧,一点儿也不像昨天两人一起有说有笑的样儿,弄得存扣倒不大好意思介绍了,有点讷讷的,局促得心里发慌。就这样闷闷地并排慢慢走,其实是各怀心思,有好多话要说的,可又不晓得从哪开始,又不好意思先扯话头。真是好难过呀。出了一条巷子往亮处走,一看倒又回到胜利剧场了。霓虹灯仍热热闹闹地闪烁着,红黄蓝紫,五彩缤纷。前面的小广场上却没有一个人,踏三轮车的卖各种小吃的都不在了,地上净是甘蔗皮、茶鸡蛋壳子、花生瓜子壳和烟头儿,一片狼藉,风吹过来卷起一片脏灰来。两人在这空旷的地方相对站着,阿香“咯咯”笑出声来:“你领我瞎走呀,怎么倒又转回来了哩!”这一笑倒把尴尬的气氛笑开了些。存扣“嘿嘿”地搔头:“小巷子我也不熟哩!邪了,白天我也走过的,好像不是这个样子——到处都差不多了。”“哥哥,我们不在城里转了。到公路上走走,好吗?”
《石桥》第二章5(2)
顺着公路向东走,他们依然不说话,但彼此的心情却是那么的温馨,格外的安宁。走到北海公园的湖边柳树下时,阿香挽住了存扣的臂,倚靠着他走。存扣膀臂立刻僵硬,好像不是他的了,步伐都不匀了,心里直跳。便有了一种预感,身子开始发抖。
“哥哥,你冷呀?”阿香站住了,仰脸问他。
“不冷……”
存扣强抑着颤抖,转过了身。
他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的阿香,认真地看她。齐整的刘海儿,细瓷般光洁的额头,黑亮的眸,精致的鼻子,花瓣样的两片红唇,亮亮的,像涂了蜜,由于丰满有点像受了委屈似的嘟着……两年过去,她变得更加俏丽动人,却比那时多了分沉静,沉静得让人心痛,让人动怜。穿着白色滑雪衫的阿香亭亭地站在存扣面前,就像一朵安静的栀子花,纯洁而芳郁。存扣柔肠百转,一种难以名状的歉疚感在心里滚涌着。久违了,阿香妹妹,这两年你受苦了……他不自觉伸出手,轻抚她的头发。
“哥哥……”阿香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搂住,浑身颤抖。
他们疯狂地吻在了一起,像是很多年没有见过面的恋人。
缠绵了很长时间他们才还过神来,都有些忸怩。“对不起……”存扣低着头说。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冲动,抱她,吻她。凶凶地抱。狠狠地吻。
这算什么呀?他不敢看阿香的脸,像在老师面前手足无措的小学生。
“哥哥,”阿香叫他,“我愿意的,你不要有负担。”
“不!”存扣看着阿香恳切而圣洁的脸,摇摇头,“我亲了你,就要对你负责。”
“咋负责?”
“我……爱你!”
阿香定定地盯住他,像是要从他脸上寻出字来。良久,两颗晶莹的泪珠溢出眼眶,顺着鼻翼往下滚。她犹犹疑疑地问:“真的?”
“真的。”存扣点头,“我爱你!”
阿香就又扑到他怀里去了,抽泣着问:“哥哥,为什么你现在回心转意了呢?”
“因为……我应该爱你!”
在化肥厂宿舍区大门外,两人难舍难分。抱了又抱,亲了又亲。阿香从兜里掏出三十块钱塞到存扣手里,要他肚子饿了买个饼呀粑的吃吃。她两只手捧着存扣的脸:“哥哥,你走吧,不早了。明天我回去了。你有空就写信给我,三言两语也行啊。也不要太想我,千万别妨了学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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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桥》第二章6
阿香倏然而来,走得也匆匆,留给存扣无尽的思念。连续几天,他都是魂不守舍的样子,保连就笑:“没得命,痴住了。现在晓得阿香好了,当初还躲人家哩!”
存扣傻笑,嘴里不说心里说:“你小子知道当时的情况吗?”
这次重新出现在存扣面前的阿香让他感到了强烈的意外和惊喜。以前的阿香活泼,天真,任性,是一种孩子气的娇憨可爱,顶多让他涌出一种做兄长的情怀来(排除被她撒娇缠磨而生发的自然生理变化和举动),他无法对她产生恋爱的情愫(不仅仅因为他的心属于秀平。尽管她已病逝),她就是一个妹妹。可两年后的她却变了很多,变得稳重,沉静,成熟,变得有些姐姐的风度呢。存扣转学离开阿香后一直对她心存愧疚,而这次相逢,阿香的这种变化让他对她产生了格外的喜欢和痴迷,产生了一种急切的补偿心理,产生了真正的恋情。存扣心里抑不住喜悦:老天有眼,又把阿香送给了我,让我俩成了……亲人。真是侥幸啊!他一点儿也不为那天晚上的决定感到内心忐忑,他认为现在的阿香就是他的唯一——谁也不可替代!他们的爱情来得多么不容易,弥足珍贵,千金不易!他现在认为班上那些女孩谁也不抵他的阿香,阿香就是这世上最美好的女孩。正如当时他和秀平相恋一样,感性的他让阿香整个占满了他的天空。
“你那天晚上忙着走掉做啥?”存扣问保连。
“啊?我哪会那么不自觉呢。做电灯泡呀?你们要谈话,我再跟着像什么?”保连笑着说,又叹了一口气,“阿香多好啊,真是羡慕你。怎么就没有好女伢爱我呢?”
“你不要这样说。凭你这样,以后还找不到好女伢?阿香说你了,说你人好,忠厚,待朋友热情。”
“真这样说的?”保连眼睛都发亮了。
“嗯啦。骗你做啥!”
保连高兴得直搓手,嘿嘿笑,有些不好意思哩,“其实我觉得立珍更好。老实告诉你,我崇拜她。”
“为什么?”存扣讶然道。
“什么为什么。”保连说,“你看她那风度,她说话那口气!她身上有一种大姐姐气质,让人忍不住就想做她的弟弟。多想像你一样叫她一声‘立珍姐’呀!”
“你照喊,本来就是姐嘛。”存扣笑,指他,“噢,你小子也有恋姐情结嘛!”
“是的,我不赖。我一直想有个比我大的女的来关心我,抚爱我。你比我好,你还有妈妈,还有嫂子。我呢,我什么也没有。”保连的脸上有些戚然。
存扣默默地把手搭在保连肩上。过了好一阵,保连轻轻说:“也不知啥时还能再看到她们。她们来了,我在旁边看着心里也是欢喜的。”
“我也不晓得。”存扣说,“恐怕立珍姐以后不大容易看到了吧。”
《石桥》第二章7
想不到在元旦前十天存扣就收到了阿香的来信,说是立珍姐邀请他和保连元旦去吴窑参加她的婚礼。
立珍姐说了,这正好是个机会,可以让这边的亲戚认识和了解你。你见到我父母不要怕,也不要记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