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玛挑开隔着的琉璃珠帘,低声道,“你进来,大妃好同你细说。”
那拉嬷嬷更加的小心,向乌玛讨好的笑笑,瞥见屋子里一水的檀木家具摆设,角落里放着盆景,却 闻不到任何的熏香。她明白,自从大妃不慎小产之后,大汗就严令觐见大妃之人不许带香包,那拉摸了摸腰上的荷包,虽然里面没放熏香,还是不敢带进去,低声道,“奴婢听说大妃传唤,走得匆忙,竟忘记了大汗的命令,奴婢还是在这回话吧。”
海兰珠坐在暖炕上,抬头看了一眼隔着珠帘的那拉嬷嬷,对乌玛吩咐,“你若是信得过乌玛,荷包就先让她帮你收着,我还有事同你细说。”
“大妃,奴婢怎么会信不过?”那拉嬷嬷心中一喜,看大妃的神情,格格的出嫁会更有体面些,只是她琢磨不透为何不亲自召见自己的主子?同格格当面细说,大妃的名声会更好一些。
她哪里知道,海兰珠根本就不愿意见萨丽娜,那会让她心情更复杂,见不到面只当是一个出嫁的格格,若是见到了该如何说?这就是鸵鸟心态。
那拉嬷嬷将荷包递给乌玛,轻步的走了进来,海兰珠随手一指,旁边的小丫头端上来绣墩,“坐着说吧。”
那拉嬷嬷一时不知所措起来,却也不敢违背海兰珠的命令,心中忐忑的坐在绣墩上,低声道,“大妃,您今日招奴婢来不晓得有何吩咐?”
“喀尔喀首领来盛京求亲一事想必你也听说了,大汗的意思,是趁着此时将婚事办了,萨丽娜是大汗的长女,嫁得又是喀尔喀的部族首领,我琢磨着还是要慎重一些,你伺候她日子最久,必是对萨丽娜的喜好有所了解,你看看这份嫁妆单子,还缺什么?”
那拉嬷嬷接过厚厚的单子,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字,尴尬的一笑,“大妃,奴婢是不识字的,看着单子,就晓得大妃疼爱格格的心。”
“我竟然忘了这事。”海兰珠身边的丫头婢女现在都识得几个字,也不是故意特殊,只是用起来方便一些,省得自己让她们办事还得费事解释,乌玛解围道,“大妃,您看奴婢念给那拉嬷嬷听如何?”
海兰珠点点头,乌玛将嫁妆念了出来,整整一刻钟嘴都没停下,终于念完,乌玛觉得嗓子有些发干,声音有些沙哑,“那拉嬷嬷,你看还缺什么?大妃是不会亏待萨丽娜格格的。”
“不缺,不缺,还是大妃疼格格,想得也周全,有这样一份嫁妆,格格会更有体面。”
那拉嬷嬷站起身,拜倒在地,“奴婢代格格 谢大妃,谢大妃的恩典。”
“起来,起来,这都是萨丽娜应得的。”海兰珠抬头,丫头上前扶起那拉嬷嬷,让她重新坐好,海兰珠才缓缓的说道,“我也没什么好交代萨丽娜的,只能给她一份还算丰厚的嫁妆,她是大金的格格,同蒙古联姻这是大汗定下的,你让她凡事想开一些,我也见过她嫁的男人,看着虽然粗壮一些,但是性情耿直豪爽,也应该是良人。”
“是,是。”那拉嬷嬷眼角有些湿润,远嫁喀尔喀蒙古,哪是盛京能比得?只是就连大妃都没有办法的事情,萨丽娜也只能认命,犹犹豫豫的说道,“大妃,格格一直想向您请安,您看——”
“还是算了,成婚之前事情很多,让她好生的保重身子,她的孝心我明白的。”
海兰珠明显带着拒绝的一笑,在当初贝勒府她就很少见萨丽娜,当了大妃之后更是没有见过,萨丽娜也更安静,不再多事,海兰珠也只是在发放月钱赏赐的时候,才会想起皇太极还有这么个女儿,他们这样的关系,见了面反倒不好开口,还是远着好。
那拉嬷嬷遗憾的点头,又说了好一通萨丽娜想孝顺大妃、惦记两个弟弟的话,见海兰珠有些倦意,才不舍的起身告辞,海兰珠突然说道,“你告诉萨丽娜,她是皇太极的女儿,只要大金安稳强盛,就没有任何人敢给她脸色看,她虽然年岁小,但也是大福晋,使出大金格格的尊贵来,也省得让人小瞧了。”
那拉嬷嬷连连点头,退了出去,乌玛上前轻声问道,“格格,您已经做的很好了,萨丽娜格格会感激你的。”
“乌玛,我想起了汉时的和亲,当初嫁的就是皇帝的女儿。”海兰珠神情更是疲倦,满蒙联姻就是从皇太极这定下来的,趴在暖炕上,海兰珠缓缓的阖上眼,男人结盟偏偏用女人做纽带,随即想到自己,止不住扯出一丝苦笑来,她不也是联姻的纽带吗?
“哲哲福晋大病了一场,最近才好上一些。”乌玛轻声说道,眼里透着疑惑,“布木布泰格格最近进汗宫少上一些,奴婢听说,小玉儿大福晋没少为难她,有些法子甚至很过分,让她很没脸呢。”
“她们之间的是是非非我不想听,你不用说了,至于哲哲福晋——”海兰珠连眼睛都没睁,略略的迟疑了一会,低声道,“让大夫好好的看看吧,总是做噩梦也不是个事,不过,她真的是为了博娜吗?”
海兰珠忍不住心中泛起疑惑,有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以哲哲的心性,这么久还放不下博娜?这一点海兰珠是不信的,猛然睁开眼睛,目光炯炯的看着乌玛,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你说当初的事,会不会有哲哲的手笔?”
“奴婢觉得应该不会。”乌玛紧皱着眉头,当初海兰珠出事之后,皇太极亲自命人探查过,而且海兰珠清醒之后也让乌玛查过,却一无所获。
海兰珠并没有因为乌玛的话松开眉头,直觉到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自己身边总仿佛有个炸弹一样的埋着,那种不知何时会引爆的感觉并不好受,撑起身子,海兰珠迅速的转动着思路,对于汗宫的掌控要更严,不管那次的事情有没有哲哲的手笔,都不能放松。
“格格,你这是?”乌玛上前扶起眼底闪烁着寒光的海兰珠,自己主子此时的神情同刚刚的平和倦怠反差太大,海兰珠靠在垫子上,低头把玩着手腕上的红玉十八子珠串,冷冰冰的说道,“太过安逸的日子,让我好悬忘了一件事,忘了我面对的是哲哲和大玉儿。”
乌玛更是疑惑不已,海兰珠稍稍缓和了神情开口问道,“你刚刚是说小玉儿在整治布木布泰?多尔衮是什么反应?”
“十四爷怜惜失去儿子的小玉儿大福晋,好像也不像往日那般的护着布木布泰格格,不过,奴婢听说布木布泰格格虽然受了一些委屈,但十四爷还是宠着的。”
“是吗?难道是我想多了?”海兰珠眯起了眼睛,心中也犹豫起来,小玉儿脾气直,失去了儿子,此后再也无法生育,本来就同布木布泰有心结,折腾她出气也是想得通,可是——
海兰珠揉揉脑袋,把心一横,她是一定要一擦空间的,而且不能再犯以往的错误,随后几道命令下达,海兰珠的触角延伸到整个汗宫,再也不能给任何人机会。
一日黄昏,海兰珠轻弹皇太极给她的范礼从朝鲜寄回来的书信,眼底闪动着一丝不忍,书信飘落在桌子上,海兰珠晓得皇太极为了泄愤,也是为了让朝鲜更老实,范礼对朝鲜王室可是相当的刻薄无情,甚至有些残忍,这一切的借口就是落在已经逝去的朝鲜公主身上。
“乌玛,传我命令,明日让各府的大福晋福晋进宫。”海兰珠整理着袖口,淡淡的说道,“另外也让哲哲福晋她们一起过来。”
“是,您虽然喜欢清静,但也不能总是不见各府的大福晋的。”乌玛并没有明白海兰珠的真正意图,脸上透着欣慰的说道,“奴婢这就去安排。”
“等等,你把朝鲜的事悄悄的告诉给哲哲福晋身边的人,我倒要看看明天,她是不是还会做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