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选擦着湿发慢吞吞晃到客厅里,准备坐在青丘温暖的阳光下晒干头发,就见客厅中央笔直亮起一道红黑色泽交错的光柱,内中飘浮着无尽数的红黑光点。白绫还没有离开,恭声道:“克雷艾斯说,净垢真人在几天前就等着和您见面。”
“唔,那就见吧。”白选回去换下浴袍,重返客厅时那道光柱里已经出现了一个由光点凝聚成的人影。白选惊讶地问,“净垢,你这是什么打扮?”
光点人影净垢真人穿着短外套和长裤,头发也剃得极短,竟与普通天舟国民没甚分别,根本不是数月前白选在青丘见着的道袍飘飘模样。他掸了掸外套上不知道有没有的灰尘,微笑着说:“我在天舟。从现在开始,你叫我老鬼。”
白选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沉下脸来非常不高兴地问:“你绑架了我哥哥?”无论在什么人面前,她与元启森都会是情意深厚的好哥哥好妹妹。
“我对他没有恶意,只是想请他来做几天客。但是你这位哥哥滑不留手,竟然能从周久人手下逃跑了。”老鬼耸耸肩膀,做出这个身为净垢真人时绝不会做的动作。而此时,他的表情也显出了几分带着玩世不恭味道的懒散。
“这么说,元家放出的谈判风声是假的?”白选心头大石重新沉下底。不管怎么说,元启森帮过她那么多次,她不希望他出现意外。说句难听点的,假如她真的无法逃过生死大限,她手下的人只怕还要元启森照看一二。
理着寸头的老鬼细眼微眯,目光骤冷。他缓缓摇头说:“我们会和元承智见面,讨论怎么给我母亲报仇的事儿。”
“害死梅将军的人不是已经死在了修士盟吗?就是那个什么华胥会长?”白选不解问道。她在心里暗想,元启森既然已经逃跑了,老鬼就没了可以要挟元承智的人质。那么,他打算用南宫红带回去的那个秘密做交易?
老鬼翘起半边嘴角讽刺笑道:“没有内应,怎么可能杀得死我母亲?你不是最清楚异能者机甲的厉害吗?”
“天舟的内应是谁?”白选好奇问道,脑海里掠过夏尔美貌绝伦的脸庞。凭心说,她真不希望夏尔的长辈参与了这件事。但是黑洞战甲的一部份又藏在夏尔小时候戴的小王冠里,无论如何凡尔赛城堡都脱不了嫌疑。
“花铁干。”正在拆开一把重型枪械保养部件的老鬼根本看不出是一名修士,他与沈闲那些数字保镖似乎没什么分别,对枪械熟悉得就像自己的双手。
听到这个震耳欲聋的名字,白选好半天没说出话来。她心念电转,轻声说:“以我看,元家和花家只怕布下了一个天罗地网,等着你和我自投罗网。元承智怎么可能帮你们去杀花铁干?他们俩可是有共同利益、牢不可破的盟友”
“错”老鬼瞟了白选一眼,冷笑几声说,“他们俩之间拥有的是同一个秘密而不仅是利益。因为这个秘密他们才成了盟友。摆在我们面前的确实是张大网,但是如果跳进网的鱼儿力气太大,网不仅会被撕破,从网里一跃而起的鱼儿还会咬死撒网的渔夫。”
这个比喻有趣。白选歪着脑袋抱膝坐在太阳里,觉得正在温柔抚摸枪管的老鬼极之亲切。她笑眯眯地说:“老鬼,我喜欢鱼大破网的说法。那么,我们是不是应该把破网的过程计划得周详一点?”
老鬼像看小孩子一样宠溺地瞧着白选,目光欣喜。二十二年前将小女娃扛在肩上行走于无边荒原面容凶恶内心柔软的彪形大汉穿、越了时空,再度与他的小朋友携手对敌。。。。
第四十九章十一十一,花倾城
一个肯跪下给无辜死难民众磕头的花家人,在她染血的心之黑土的偏僻角落里也许悄悄盛开着一朵纯洁无垢的水晶之花。不管这朵水晶之花是否会在无情现实面前被染得墨黑,至少我们应该相信她确实纯洁无垢过。这不是赌博。
元启睿想着电话里白选说的这些话,于十一月十一日的凌晨五点钟准备在宾馆中与花倾城视频会话。他此时的模样极为狼狈,眼中满是血丝,眼下一圈浓重青影,头发零乱纠结,无论何时都整洁雅致的衣服也皱巴得像抹布。
离开元承智的办公室后,元启睿迅速转了许多次车来到五德玉大区人口成份相对来说最驳杂的黄玉市。钻进这个小宾馆之后,他把自己的手机拆得七零八落。如果不是要用与手机绑定的号码和花倾城联系,他会直接扔了它。
从三岁起,每天五点起床练功,这是花倾城四十多年人生雷打不动的习惯。元启睿对她了如指掌,甚至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一些小事他都知之极深。这是他结婚后第一次联系花倾城,墙面悬挂的屏幕亮起时,他欣慰又有些酸楚,因为花倾城即使出征都还带着他送给她的单线联系电话。
远程视频里的花倾城神色间尚有几分慵懒,她穿着素白练功服,赤着脚坐在地上,脸色微白。元启睿眼也不眨地看着她,近乎贪婪的眼神里燃烧着一小簇火花,他的目光很快就落在花倾城被包扎了的胳膊上。
“你受了伤?”元启睿的心被猛然揪成一团,身体不由自主向前倾,似乎想看清楚她的伤势。
“小伤。”屏幕中的花倾城冷淡回答。年过四十的她却依然保持着二十多岁年轻女子的美丽容颜。可惜她眼里是一潭死水,无论她路过多么美好或者糟糕的风景,这潭水都波澜不惊。
但是对她极细微神色变化都能敏锐察觉的元启睿还是捕捉到她目光中的一抹关切,这越发让他心伤若碎。他瞪着花倾城包扎得极好的伤,蓦然暴发,嘶声大喊:“你这么拼命干什么?”
狠命捶着床沿,咚咚声响如一面大鼓被重重击响。元启睿的拳头与坚硬木床亲密接触的部份很快就红肿、渗血、破皮。他的情绪非常激动,脸庞涨得通红,颈项暴起青筋。
花倾城微蹙眉尖,眼中有微弱的不悦之意:“还能为什么?”她淡淡地说,“身为军人当然要保家卫国。”
元启睿猛地用双手捂住脸庞,头深深埋下,肩膀剧烈颤抖,缩成一团哭泣。在自己唯一深爱的女人面前,他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和行为,想哭就尽情地哭,想笑就大声地笑。但是今天,他的哭声格外悲凉阴沉压抑。因他无地自容。
哭了好几分钟,元启睿抬头再度看向一言不发的花倾城。她的面容有些许模糊,身板笔直地坐在地上,身后不远处的衣架上挂着肩章为血色钻石上将的军服。
她目前担任前敌统帅重职,率领几十万资探员和正规军混编的庞大队伍与海族作战,她柔弱的身躯里安放着一颗不畏任何难以想象敌人的强大心脏。
在她面前,元启睿觉得自己无比卑微,他甚至不敢看向她平静的面容。“我发送了一件文件到你邮箱里,你现在就去看,应该对你制定的战略有很大作用。”他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在自己面前的手提电脑键盘上胡乱按动。
“六点钟有重要会议,我还要去做早课,只怕没有时间看你的文件。”花倾城长身而起,抓起摆放在膝上的长刀,准备离开的样子。
元启睿闭上眼睛,两行泪淌下他脸庞。他轻声说:“看了那份文件,你会发现什么重要会议都是狗屁”他痛苦地向后躺倒在床上,喃喃说,“希望你不要恨我让你知道那么不堪的事情,你所为之出生入死的国家和……已经腐朽到了就算离开十万光年的距离都能嗅到恶臭的地步”
“我听说这段时间出了些事情,但是启睿,你不能失望到憎恨这一切的地步。”花倾城俯视元启睿,把刀刃雪亮的长刀扛在肩上,平静地说,“真正的军人不会管国家是否腐朽,只负责把敌人阻挡在国门之外我们的职责不包括争权夺势和谴责争权夺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