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急从权,早年随程文征驻扎军镇的老太太,深得其中三味,她没有丝毫迟疑和停留,继续厉声对周围的程家众人道:“刚才的命令,对你们也有效。不管是哪一支的,敢乱说话的都小心着。”
聚集而来的皆是庆越原隆四支的嫡子们,只要限制了他们,庶子们根本没有发言权。
刘青霜住的很近,同样被召了过来,若有所思的看着脚尖,想到:如此一来,朝廷要知道绍南城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也不容易了。
众人唯唯诺诺,老太太则继续发话:“程峰,你带些人去城墙上,将晋州接回来。”
程峰是侍卫长,大声的应了声“是”,顶着风雪就跑了出去,标准的军人做派。
雪,间歇的下着,有时候是雪花,有时候是雪粒,一团团的,好像放久了的棉花糖。
落在地面上的雪松散的堆积在一起,占领了街道,占领了花园,占领了屋顶。一些年轻人试图与之抗争,但最终都放弃了,任其如墙一般的堵在门前。
此时,唯一会表示感谢的是窗户,它们的重要性得到了最大体现,超过了推不开的门,以及缺乏色彩的偷窥孔。
漫长的一夜。
为了让无家可归的人们熬过最初的12小时,使其不至于倒毙或者铤而走险,设在四城的粥棚始终就没有停止过,各富家贵族也尽量将被褥棉絮集中起来。至第二天的中午,已有数千石的粮食变成了御寒的能量,其中大部分来自交易平台。
毫不夸张的说,程晋州是用自己的信用,努力保住老爹的官帽。否则别说是暴动,即使死人过多,吏部考公的时候,一个差评亦等于终结了他的前程。
当然,这点付出是值得的。光是倒塌房屋的大梁等材料,就能让他回本不少,剩下的也远远算不上是问题。
出身于豪富世家与出身与赤贫之家,没钱与没钱的差别是巨大的。
重归平静的灾民们开始了新的生活,州府衙门的官员们默默的接手了政府工作,像真正的管理者那样工作,但每个人脑袋里都转着不同的念头。很少有人具体的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是知府大人依旧未接到任何官方训责的主要原因。
重归平静的还有久违的太阳公公,刚刚结束了与其他几颗星球的混乱关系,令其显的有些虚弱,闲散的阳光照射在厚厚的积雪上毫无作用。
趁着贵族们都忙碌于封地之际,刘匡悄然找上门来。
星术士的地位极高,远非地方贵族所能相提并论,更别说是程晋州了。
后者心中奇怪,却借着仆人们端茶倒水的时候,很好的掩饰了起来。
刘匡始终注意观察着程晋州的表情,但首先说话的是星术士学徒项欣,她几乎是刚刚坐定就道:“程先生,我还有两个问题想问问您。”
“哦?”程晋州奇怪的看看刘匡。在他读博士的时候,如果哪个博士生当着导师的面,问另一个导师相同专业的问题,不啻于当面打脸,其后果相当于和老板的老婆睡觉,下场仅次于和老板的女人睡觉。
刘匡笑的很和蔼,端起清茶喝了两口,方才摆摆手道:“我这些年,主要研究坐标,你所学的欧氏几何,虽与前代相似,又有不同,其中精妙之处,就要你来讲解了,如不介意,就让老夫也听上一听。”
他还是第一次在程晋州面前自称老夫。这个词,在大夏朝的贵族中其实也是一种亲密,并不是任何一个老头都有资格自称老夫,也并不是每个有身份的老头都会在后辈面前自称老夫,它更多的是用在学生后进面前。
如果是本地的普通贵族子弟,此刻也许会感激涕零吧。
然而,程晋州只用勉强装出来的笑容伪装,连说“不敢当,不敢当。”
项欣皱皱鼻子,从怀中拿出厚厚的一叠草稿,平铺在桌上,认真的道:“是有关画图的问题,我听说乌先生说,您曾经说17边形不能用尺规做出?”
“你都学到这里了?”程晋州颇为讶然。画出17边形本身其实没什么意义,不过就是比发明一种剪纸方法难些罢了。但如果清楚欧氏几何的基础,就会发现这很重要——同为最基础的几何,它比毕达哥拉斯的数学先进的地方,就在于公理化的结构,如果你承认它的题设是正确的,推导过程是正确的,那么答案就一定是正确的。
这种思想,始终延续影响了世界2000余年。
正因为如此,基于欧氏的几何,对前提或者题设的要求就会很高,对早期数学家而言,他们的命题要么从《几何原本》的五条公理直接推出,要么就将问题建立在现实的几何图形上。
所谓的现实的几何图形,就是能够用尺规作图的几何图形——尺规作图所具有的普遍性,是数学家们承认它的主要原因。
故而,假如人们能用尺规作图做出17边形,那么他们在所有相关问题上,就多了一个条件,如果不行,很多问题就要等待其他的数学手段的发明了。
当然,正如一切著名数学问题一样,研究正十七边形的缠绵缠绵的过程,总是会带给数学家无数新发现,其价值甚至可能高于问题本身。
而在程晋州看来,当项欣想到了17边形的问题的时候,说明她已经达到了这个世界的一流水平。特别是通过欧氏几何的严谨,她走的完全是捷径。
程晋州一时间想的深远,再看项欣,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小说里要死的高手,眼前的光头小美女才是主角,正等着自己用灌顶大法传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