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天权痛得神志不清,若离和枭儿则是关心则乱,都没注意到他的异常就是了。
折腾了一整个晚上,原本是横位的胎儿总算被矫正到顺位。枭儿趁着天权这会不怎么发作又喂了些参汤下去,服待着他躺下轻轻为他按摩腰腹,天权终于恹恹睡着。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秋儿把早膳端到外间。趁着天权暂时昏睡过去,已经熬了一个通宵的三个人都抓紧时间用了点。
“要不要通知海晴赶紧回来?”枭儿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来。忙活了一整夜,他们每个人似乎都忘记了应该去告诉孩子他爹一声,将心比心,他知道其实天权现在最需要的人就是雅尔海晴。
“我昨夜就让红鸾赶去凤舞山了,那小子午时之前应该可以赶回来。”天枢只喝了半碗粥就把碗搁下了,提到雅尔海晴的名字时很是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你不去上朝么?”看着窗外逐渐发白的天色,若离想起另一件同样很重要的事情。文帝病重,现在可是齐王监国理政。
“不去。”天枢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言语间颇有几分不屑的意味,“我跟那帮顽固不化的老家伙没话可讲。”说罢拂袖离开案桌。
“你少给我耍性子,立马回去上朝。”清冽悦耳的声音带着丝丝寒意从门口传来,推门进来的正是君妃,她一脸冰霜冷冷地道:“我管你和他们有话没话,你父皇交代的事情你最好乖乖给我去办。”
“母妃,我不走。”天枢不肯,坚持要留下。昨晚不是她说那些小事不用管的嘛,怎么今天又是另外一幅态度,难道喵喵的安危还比不过那些鸡毛蒜皮的琐事,真是搞不明白她的意思。
“你不走!你不走谁去跟皇上解释昨天发生的事?”君妃不悦蹙眉,旋即压低声音,“飘儿,我知道你是担心喵喵,但是不要太勉强自己,好吗?娘会心疼的。”
第五十二章
就在这时,床上的天权闷闷地哼了一声,也不知是被阵痛给闹醒的,还是被他们给吵醒的。天枢立刻走到床边,关切地询问道:“喵喵,你怎么样,又难受了么?”
“没事。”天权摇了摇头,“躺着胸口闷得难受,你扶我起来坐会儿。”也许是因为已经习惯了,他觉得,现在断断续续的阵痛比起先前推腹的痛楚实在算不了什么了。
天枢小心地把天权的上半身扶起,依靠在自己肩上,从后面轻轻给他揉着腰,又问道:“饿不饿?要不要喝点粥?补充点体力?……”
没有等到回答,天权却一下子按住了他抚在腹上的手,绷紧着身子向前倾。天枢明显地感觉到弟弟隆起的腹部又一阵阵猛烈地收缩起来,急忙伸手扶住他,为他按摩阵痛时坚硬如石的胎腹。
“哥,你先回去吧。”缓下一波阵痛,天权轻声道:“有母妃在这里,我和孩子都不会有事的,你别担心。”
“那好,我等下再来。”天枢想了想,勉强点点头,起身准备离开。
“你先把伤口包扎了再走。”看着天枢被自己掐到血肉模糊的左手,天权一脸歉意。他还不知道,他的哥哥对疼痛的感觉远比常人敏锐。
“好啦,我知道了。”天枢淡然一笑,很随意地扯过一块干净的白布,胡乱包扎了一下伤口便匆匆离去。
直直地看着天枢离开的背影,天权的神情若有所思,似乎有些担心。
因为昨日与宁相、沈相的争执最终还是传到了文帝那里,天枢刚下朝就被皇帝派人请去了清安宫,美其名曰“促膝谈心”。
“皇儿,朕听说宁左相和沈右相今儿早朝都告了病假,可有此事?”皇帝的开场白是素来惯用的反问语气,其含义不言而喻。
“确有其事。”天枢也不否认,毕竟他是在众目睽睽的朝堂之上重斥两位宰相兼国舅爷的,这样的事,要想瞒过皇帝,那是不可能的。
那帮子文官,一个个老师学生、先生弟子,关系脉络盘根错节,当着诸多徒子徒孙的面被骂,两老头儿面子挂不住,在家里躲上几天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天枢浑然不觉自己的态度有问题。
“胡闹!你简直是……咳,咳咳……”皇帝话还没说完就咳了起来,而且越咳越厉害,咳到后来简直就是有些喘不过气来。
“父皇,好点没有?要不要传太医?”天枢见状赶紧上前扶住皇帝,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等他这阵咳顺过气来,才扶他半躺了下去。
“还好,咳咳……没被你这忤逆子给气死……”文帝的语气很严厉,他尽力忍着喘咳,直起身来,一手将天枢推拨开,面上怒意笼罩。
天枢顺着他拨推过来的手向后退了两步,不料竟碰到了手上的伤口,早上走得匆忙,他本就是胡乱包扎了下,现在一拉扯,伤处白布立时渗出血来,他不由得蹙了蹙眉,下意识地咬住了下唇。
“飘儿,过来,让朕瞧瞧。”文帝显然也注意到了他细微的表情变化,他一边向天枢招手,一边咳喘道:“你这怎么弄得,伤得这么厉害?”
天枢特殊的体质他是知道的,这样的伤口放在他身上可不算是小事。
“儿臣并无大碍,父皇无需挂念。”天枢支吾道:“这是被、被王府的小猫不小心抓伤的——”喵喵,委屈你了,你就先当会儿小猫吧。
“是么?”皇帝表示怀疑,谁家的猫这么大劲儿啊。他抬眼看着天枢,即使在病中仍然不失往日清明的眼神始终在他身上仔细打量。
天枢见文帝面露疑色,又不再说话,只是眼睛一直在自己身上打转,生怕他看出什么异样来,便又确认了一遍,“真的不用传太医吗?”
“不用了,晚上让你母妃看看就好。”估计是有些乏了,皇帝现在也懒得再端架子,于是直抒主题,“飘儿,朕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儿臣以为,父皇从来就不希望看到宁、沈两家左右着朝廷的局势。”天枢后退两步,单膝跪下,沉声道:“儿臣不过是做了父皇一直想做而又暂时没有机会做的事而已,哪里还需要什么理由呢?”他的态度十分恭敬,他的语气却有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宁家的显赫是伴随着王朝的建立而来的,胤王朝立国八十余年,经历三代帝王,宁家男儿便三代拜相,女儿则是两度封后,王朝第一豪门之名当真是名副其实。
至于沈家,原本就是江南的簪缨世族。当年,为了钳制宁家,胤文帝宠爱沈清馨,重用沈雅致,对相关的江南几大世家也是极为扶持。
如今看来,皇帝的目的达到了,两家互相制衡,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可现在的沈家却和宁家一样成为了皇帝的心头刺,看不见,摸不着,就是扎在那里硬生生地疼,恨不得处之而后快。
然而无论如何,文帝面子上和两位宰相还是过得去的,天枢则不同,他们提起北疆就是“力主求和”的观点和他“驱除外虏,永不犯境”的理想格格不入。从最初的羽林骑营,到现在改制后的“玄”字营,他不断增强王朝的骑兵实力绝不是为了当摆设用的。
“照你说来,朕岂不是不能罚你,还要好好赏你?”文帝不怒反笑,他的六个儿子,大概也只有天枢敢在他面前如此直接了,只是这样的锋芒毕露,之于站在高位的人而言,始终是件危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