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由,天枢并非不能猜到,只是不愿道破,像现在这样,那就很好了。
“可是离姐姐,唉……”天权低低叹了一声,再不言语。
若离,她是那样聪明的女子,她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屋内,摇曳的烛火下,天枢和天权促膝相谈、推心置腹。无独有偶,窗前的石阶上,晴儿和晰儿也是抱膝而坐,背靠背依偎在一起。
“哥哥,你知不知道母妃到底在忙什么,她怎么老是不理我们呢?”晰儿可怜巴巴地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想把被母亲冷落的“委屈”在哥哥那里找回来,母妃一天到晚忙着制药,哥哥又要陪着那个依依,都没有人来陪他玩,他好可怜哦,呜呜……
“我不知道哎,母妃也没告诉我。”晴儿晃晃脑袋,表示爱莫能助。不过,既然母妃那么辛苦地研制新药,一定是有人病得很厉害,而且还是他们很重要的家人,可是父王和爹爹怎么都没提过呢,好奇怪。
“嗯……不好玩……”见晴儿也不知晓答案,晰儿郁闷了,小脑袋瓜耷拉着,一个人在那里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要不……”见不得晰儿的小可怜样儿,晴儿犹豫着道:“我们晚上溜去看看……”他想起前些日子裘依出水痘,因他以前是出过痘的,所以获准去陪伴依依,便有些忽略了晰儿,现在就想补偿他一下。
“好哎,好哎……”果然,晰儿听到这话,立即眉飞色舞起来。
午夜时分,万籁俱寂,两个娇小玲珑的身影趁着浓浓夜色溜出房间,他们会看到什么,又会听到什么,只有天知道。
“师姐,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歇着吧,有没做完的明天再做。”
虽然枭儿明白,天枢不想让若离知道他的事情,但是他身上的毒的确太棘手了,就他一个人,根本搞不定,更遑论是保得他们父子平安。所以他违逆了天枢的意愿,将他的症状一一说与若离听了,再由她来对症下药,而他,不过是在他们中间起着桥梁的作用。
“不行!我没有时间了!”若离这个时候哪里还能听进去枭儿的话,她整个脑子里想的都是怎样才能在不伤及孩子的情况下压制住天枢体内早已扩散的毒性,再无其他。不仅如此,她还要设法让他熬过生产那关,只有平安地把孩子生下来,她才有可能为他彻底解毒,虽然成功的机会微乎其微,可她不愿放弃。
若是以往,若离根本不可能如此平静地接受天枢爱着一个男人,而且心甘情愿地为他生儿育女的事实,可是现在,她没有时间去想那些,她只想救他,她要他活着,哪怕他的心永远只属于另外一个人。
“师姐,你的心情我明白,可你不能这样逼着自己,再这么熬下去,你的身体吃不消的。”从枭儿告诉她事情真相的那天起,若离就不再浪费一分一秒,她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在和死神争夺时间。
“如果他不能活,我活着有什么意思?”若离承认自己的想法自私,可是天枢,他是她从四岁起就发誓要嫁的人啊。
纵然他不爱她,他只把她当成妹妹,可她仍然没有办法接受,有一天她会活在没有他的世界里。
第九十一章
六月的天,小孩儿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是晴空万里,转眼间却是乌云密布,不多时,豆大的雨点儿就噼里啪啦地从天而降。
阿烈古琪的脸色阴沉沉的,就跟窗外的天色有得一拼,他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便是素来胆大妄为的朝儿,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轻易去招惹他,而是乖乖地抱着那伽站在窗前数着雨点儿玩。
“哥哥,你爹爹呢?”多日不见天枢,那伽甚是想念,可他不敢去问阿烈古琪,今日难得见到朝儿,就贴到他的耳边,悄悄问道。
“他回家了。”朝儿伸手揉揉小家伙卷卷的褐发,柔声答道。相处的时日长了,朝儿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也就生出几分疼爱来,虽不及他对佳期和月华,但也有着些许兄长的担待在里面了。
“……哦。”那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忽然又问道:“难道这里不是叔叔的家吗,他为什么还要回家?还是他不要哥哥了,就跟母后不要那伽一样?”他睁着一双无辜的蓝色大眼睛,略显同情地望着朝儿。
朝儿很想告诉那伽,不是天枢不带他走,而是阿烈古琪不让他们走,可他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说出这话来,反而笑着挠起那伽的痒痒,企图把这个不愉快的话题给带过去,“哥哥留下来陪那伽玩不好么?要是那伽不喜欢,哥哥可就要走了哦……”
“不要,不要,哥哥不要走——”那伽到底年纪小,一听朝儿这话,顿时急了,连连嚷着不让他走,倒把先前的事儿给混忘了。
兄弟两个闹得正欢,忽闻阿烈古琪轻咳了声,那声音不像真的咳嗽,倒像是在提醒他们闹得不要过分,两人赶紧噤声,不再言语。
朝儿想不明白,阿烈古琪和大臣们商议朝事为何要让他和那伽旁听,那伽现年不过两岁,他就是要培养继承人也嫌太早了吧。
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他也是阿烈古琪的儿子,而且还是长子,就算生母不详、身世不明,却也是赫提王位最正大光明的继承者之一。
朝儿犹自低头想着自己混乱的心事,不知阿烈古琪何时已走到面前,那伽倒是率先发现了父亲,他正要出声提醒哥哥却被父亲勒令噤声,所以当阿烈古琪平淡无奇而且全无起伏的声音在耳畔冷冷地响起时,朝儿想不吃惊也是不可能的。
“你很期待这样的结果吧?朝儿……”能够从这张和自己酷似的脸上见到只有在天枢脸上才能看到的表情,阿烈古琪觉得很有趣。
“你说呢?”朝儿挺直身板,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平稳些,但是阿烈古琪给人的压迫感实在太强,根本避无可避,他可以感觉到自己声音里无法抑制的颤抖,手心里也沁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你在担心他,对吗?”天枢率领“灵、秀”二营进军喀颜的消息,阿烈古琪在胤朝大军动身的时候就收到了,他并不意外天枢的决定,他只是好奇,就他现在的身体,真的还能领兵出征吗。
“……嗯。”朝儿默然颔首,在这件事情上,他和阿烈古琪的想法是一致的,天枢现在的身体如何他很清楚,他不可能亲自来喀颜的。
“我也是,不过——”在朝儿面前,阿烈古琪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思,“我们很快要见面了,不是吗?”对于儿子背弃自己私纵天枢一事,阿烈古琪把他的恨意和愤怒全部发泄到了“暗流”身上,对朝儿却是一如既往,甚至比以往更好,不过朝儿并不领情,仍是冷然相待。
“我不觉得父王会想见到你,不然……”朝儿微仰起头,嘴角微翘,笑容意味深长,他始终都是相信,在这个男人和他们兄妹几个之间,天枢更在乎的是他们,而不是他,“他又为何要走呢?”
“儿子,我想你需要明白一件事情——”被朝儿如此顶撞,阿烈古琪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是饶有兴致地为他授业解惑,“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不是只有‘是’与‘非’两种答案,每个人要做的都不过是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他人无权过问……”
“所以,你一直坚信自己是对的,是么?”朝儿不解,为什么在明知没有胜算的情况下,阿烈古琪还要坚持与胤朝大军决战,而那些疯狂的赫提人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仍然是毫无原则地追随着他。战争,真的是烙在这个草原民族血液中的图腾吗。
“你说呢?”阿烈古琪仿佛猜到朝儿的想法,不等他问就先行回答,“就算不是我,也会是其他人。如果有一天坐在这个位置的人是你,朝儿,你也会这么做的。”战争,不是因为噬血,而是为了生存。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朝儿摇头,却没把这话说出口,因为他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