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了夏,把扇架。随着太阳的炽热,白昼的漫长。成片连方的冬小麦渡过了早春仲春暮春,每经过一春,小麦就像齐刷刷的小学生做广播操,都要乍一次胳膊,拔一次节,忽然,齐刷刷的麦穗仿佛一夜间挤满了旷野。麦穗随着风向有节奏地摇摆。这景象让坐落在这样大平原上的武家寨村民们,心里认为这一望无垠的田野,就是大海,要不,咋就叫麦浪翻滚呢?处在旱田属于土命的人们对水有着一种顶礼膜拜的奇怪情感!他们渴望着雨,又惧怕连阴雨,更怕涝灾。
在这样的日子里,武静如下决心要把自己尽快地嫁了,别说其他的因素,就那晚茂林媳妇的举动,也让她尽快下了决心,自己一个离婚了的女人,还要挑肥拣瘦到那一天呢?按照当地传统,这二次出嫁是不能像初嫁那样,举行浩大的声势,闹出惊天动地的声响来。更不能惊动亲戚朋友和族里的人们,因为好女不侍二夫的古训,在人们的思想里已经根深蒂固,剜除这样的陈旧观念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族里的人们和亲朋会认为送静如出嫁到婆家,将是丢脸的事。
如果对方也是二婚,就很有可能选择一个日子,对方来一辆车,趁着晚上把静如装上车拉走,就像买了一只绵羊,静如便是对方男人的媳妇了。
现在,茂林姑姑给静如说的这男人,是未婚的28岁的光棍儿,叫大头江。静如在选择男方条件的时候,必须是对方没有子女,她怕嫁过去以后,一家人的生活里,有你的孩子;有俺的孩子;有俩人和的孩子,那样相处难度势必增大。
大头江因为还是老童子,成家必定是大事。便像所有男人娶媳妇一样,按照当地风俗,举行了结婚典礼仪式。但是静如出嫁送亲的只有两个哥哥,和耷拉着脸的嫂子,因为武家寨一带,女儿出嫁爹娘是不去送亲的,一般都有宗族里的一个长辈儿全权代表女方。上次静如初嫁刘家的时候,是何等的热闹气派,光她娘家就开了十几辆小拖拉机,三马车,亲戚朋友,宗族里的男女老少,车前大红花,披挂红绫,送亲者的脸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笑容,尽管就静如自己坐在刘家来迎娶的轿车中,表情木讷,内心恍惚。她的二爷武运昌,代表着武门宗亲,送亲坐首席,是何等的荣耀光面?这次,他推脱说身体不适,压根就没有踩静如的家门,很有心计的二奶奶给静如送来50块钱,算作红礼随嫁。
就这样,静如凄凄凉凉地嫁到了喂马庄。还不会行走的孩子暂且留在了娘家,由娘看管。娘是让静如过两天回来的时候,再带走孩子。虽然吴茂林在县城没有回来,苏婷还是由婆婆陪着给静如送了一对枕套。
就这样,淡淡地,像刮过一阵微风,地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静如成了喂马庄的人,成了大头江的媳妇。
对于武敬国夫妇来说,这毕竟消了心头一桩最大的揪心事儿。他们不盼着女儿大富大贵,作为平凡人,只要平平安安,有吃有喝有住就是最大的幸福。
没有多少时日,静如便觉察出了大头江的毛病来。因为大头江有个弟弟成家另过;大头江跟着年迈的父母吃住在一起,种着三四亩地,日子仅能维持,这忽然凭空添了两个人,虽然一个还是孩子,这孩子的花销要比大人还多。如果大头江不出门干活挣钱,维持这个家最低的生活水准都难。
这大头江有一样很积极,就是夫妻夜间之事儿,他几乎不隔夜,才不管静如的感受,只要上去吭哧吭哧一会儿完了,便倒头打着呼噜像猪一样瞌睡。如果说大头江没有娶媳妇的时候,还到外面干几天的短工,挣仨核桃俩枣,现在却是不出门了。
一次夜里,静如趁大头江从身上下来,还没有来得及打呼噜,就说:“这日子总不能这样过吧!你得到外面找点儿活干?”
“咋啦!嫌弃俺穷?”大头江机警地反问。
“穷不是谁买了的!咱有双手双脚,不做,钱又不会自己长脚跑来!”
“费那么大劲儿干啥?咱又不是没粮食吃!俺又没让你饿着。”
“可这还要花钱呀!还有个孩子,不能让孩子委屈了!”静如想这就是她的命,但也不能躺在悲苦里干等着这命?
“孩子?”大头江霍地坐了起来,来了精神,道,“俺听说你先那个刘家很想要回孩子,是真的吗?”
“是真的!”
“听说他们给10万块钱是吗?”
“你问这个咋哩?”静如不免有些警觉,好像谁要夺走她的孩子。
“那干脆把孩子给了他们,咱们以后可以生嘛?”
“你放屁!”静如忽地坐了起来,怒道,“俺来你家之前,可是说好了你不能嫌弃孩子的!”
“哼!这孩子又不是俺的种!俺费的那门子心!”
“啪!”静如一耳光打了过去,自己倒捂着脸呜呜地先哭了,这是她平生第一次打人,她觉得为啥命运这么捉弄自己,她的心里的苦就像千山万壑里的小溪流尽了小河,鼓涨得就要溢出堤岸变成泪涌了,那里还能装得下?
幸好大头江知道自己说话造次,这么几天就想赖掉自己的诺言,便无趣地倒头睡了。
仅有性的婚姻能维持多久?何况还是一方的*?从那夜静如打大头江一耳光后,大头江晚上对性事也不那么热衷了,反而对静如的孩子变得仇视了起来。当然他不会打孩子,但是对幼小孩子的冷淡冷漠,真比打一巴掌还难受。幸亏年迈的公婆待静如还是知冷知热,对孩子虽然不是十分的亲昵,但表面上还过得去。
静如说:“你如果嫌弃孩子,俺就走!”
“俺没有嫌弃孩子!”
“那你咋经常冷着脸,不搭理孩子?”
“咋?让俺整天把他顶在头顶上?俺又没打他骂他。”
静如的身心就这样一日日地被生活煎熬着,她真想带着孩子离家出走,但是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能到哪里去呢?给人打工有孩子累着手脚,除了给人干活自己还能做啥呢?从回娘家住?那无疑给爹娘的心里添堵。自己离婚以后,在家里住的没有一年时间,已经遭到了嫂子的白眼;再回娘家,无非是忍受嫂子指桑骂槐,让爹娘心里遭受双倍的煎熬?难道从这个家门出去,还要走进第三个男人吗?静如自己都为自己的想法感到面红耳赤!真真的是有这个孩子,让她割舍不下,要不那条不归路她都可以走通的!嫁给刘河山之前她有过轻生的念头,那时候想着爹娘失去闺女的痛苦……现在又想着孩子的无助!
武静如想来想去,想这想哪!她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因为这自己的何去何从,她无力主宰。她想,如果大头江还没有拿刀架在孩子的脖子上,她坚决不回去娘家。她想用自己的耐心耐力感化大头江。尽管静如知道大头江心里想的是:逼她把儿子给了刘家,换10万块钱!在静如的心里,这是板上钉钉的不能,如果现在没有了孩子,她仅存下留恋生活的岌岌可危的那根线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