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市。五光十色。笑逐颜开。
这是不同的国度。
午夜轮廓仅能从各色霓虹勾勒线中猜得一二,剩余的体型则安全隐蔽于夜幕之下;商品在此唯有得到光的垂青才唤发神釆,灯珠争奇斗艳,焦点迷失于光晕之间;向我走来的陌生人携裹夜的熙攘人的气味在两肩滑行而逝,面目模糊;集市两侧高傲的街灯们纷纷张开手指,将星芒触手伸展至最长,它们在我眉际留下的单纯暖黄色块很快被其他光斑所引诱杂交;就在走下马车的片刻,数月以来因科学人夜出禁令而错失的色彩气味声音决堤般灌入脑壳;而此时在我所熟悉的那个城市角落,舍友们正推开窗户从黑洞里眺望,满眼羡慕。
孤独男子握紧手心里的种子,伫立于摩肩接踵的人群,怅然若失。
很奇怪。这是数月以来我重新获得夜间出行的自由,然而我却未感丝毫喜悦。是我习惯了规律作息、娱乐单调的厂区生活,一旦重获自由反倒不知所措?还是因为只有我获得夜出的权力,抛下舍友们独自夜行所带来的负罪之疚?我拍了拍鼓囊囊的钱袋,提不起丝毫消费的欲望。耳边是小贩们不绝于耳的吆喝声,原本似乎只要拥有金钱,就可换到莫大的物质满足,可经历了这些日子的奇幻体验之后,单纯的占有欲已让我兴味索然。我真的自由了么?脑海里仍闪现着图纸室的那一幕幕,挥之不去。
那一夜,就在科学人首领离去之后,我的眼睛仍定定落在倒毙在地的怪物尸骸。当时,若寒在我视界里雀跃穿行,兴致盎然,纤指舞动。倒毙的半人半羊,倒毙的半人半兽。在女孩指尖的触碰下,地板泛起涟漪,尸体开始下沉,片刻便不见踪迹。
“这是我的魔法。你喜欢吗?”她蹦蹦跳跳地经过我,好似沉浸于游戏的孩童。
而我却感到一丝寒意。我鼓起勇气像女孩提出,为何科学人会尊称她为陛下,为何她又不接受这个称谓。
“若寒是我世俗的名,就是这样。”这是当时女孩对我的回答。
“她叫做NAVA。我才是若寒。”另一个灵魂出声澄清。
而我执拗地告诉她,她仍然未回答我的问题。
NAVA回答说,她是教会的女儿,被科学人扣为人质。
“她是魔王的女儿,是求知派最为忌惮的教会统治者。”若寒即刻揭穿她。
我对教会的历史一无所知,但似乎明白了为何她要被称为陛下,她果然并非凡人。
“父王送我来作为科学人的人质,作为与求知派讲和的条件。呓树,我只能依赖你的保护。刚才若不是你,我或死于兽口,或死于枪下。”NAVA说。
“她是不死不灭的欲望,没有什么可以伤害到她。”若寒的每句话都不错过嘲弄或谴责,“你的勇敢与牺牲,皆为徒劳。更何况她是自愿前来,没有什么可以强迫她。”
一切听来宛若天方夜谭。我质问NAVA,她到底对我们做了些什么?这场暴戾的兽斗是不是魔法的杰作?
结果那被称为魔王女儿的灵魂却矢口否认,“恰恰相反。这个问题你该留给若寒。”
“是NAVA冒然将十字花标记留在你身上,形势所逼我才出此下策。”若寒承认了我的问题。
“你瞧,我努力去劝阻她,可是失败了。”NAVA不痛不痒地说着。
“呓树,我只是揭示了你的本来面目,仅此而已。”若寒坦白说。
“神奇呐!”女孩鼓起了掌,NAVA以她欢悦天真的口吻嘲弄道,“我的魔法与你相比,只能相形见绌!是谁只需点燃一根蜡烛,就能把人变成兽,把人变成羊?”
“这是他的本能,我只是加以诱导,而非任何邪术或魔法。”若寒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