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行的庆生辰宴摆在麟德殿的东亭,因他是进宫邸学的第一个生辰,故宫邸学的几位经师亦位列在席。
宴上,几位经师轮流说教,不过是些五经的内容,照例肯定是要花上不少时间的。我听着觉得有些乏味,便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出了席。
殿外,清华池波光鳞鳞,像是整齐的簪梳在心头轻轻理过。坐在池畔青石上,被眼前的光景迷醉,犹如一幅浓描淡写的山水画。
身后知秋“咦”了一声,就见一朵不知名的小花伴着清香而来,十分突然地出现在我眼前。
我愕然回首,便看到焰炽,刚还见他端正坐在席间,想必是同样遁遛出来的。他的眉梢挑起,一双凤目中带着温暖和善的笑意,手上执的正是那朵小花。
“淮王怎么也出来了?经师们说得很好,你应该多听听!”我摆出母后娘娘的架子与威仪,不过是略显单薄的身子在华服下强撑着。
“这是灯笼花,你看像不像?”他对我的话似充耳不闻,径直将自己手中的花递了过来。
灯笼花?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我接在手中细细端祥,它没有娇艳欲滴的华丽,薄薄的花瓣,由深红羽化为绛紫,几片拱成一簇,果然像极了灯笼,而花中嫩黄色的花蕊探出头来,极似灯笼的坠儿。
“我在西苑看到的,管园子的人说这花会说话!”
我讪讪地笑道:“哪有此事?淮王真是小儿心性!”
“不想知道它会说什么话?”他伸手将花夺了回去,放在耳边细细地听着。
“淮王应该与诸皇子一道听经师训导,而不是在这里与花对语!”我的语气中略显出一丝严厉,连自己都觉讶异。
他耸耸肩,似乎对我的反应不以为然:“儿臣谨遵母后娘娘教诲,这就回东亭听课!”前后差别之大,倒让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还是记忆里一贯熟知的皇长子吗?
*
回到席上时,焰炽已坐在了皇长子的位上,双手规矩地垂放在案上,那朵灯笼花已不见踪影。焰行正当着大家背诵《论语》:“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奇Qisuu書网,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摇头晃脑,好不得意!几位经师脸上皆露出赞赏之色,皇上神情亦尽带满意,反观淑妃和惠妃,倒是难看了一些。
散了席,我将仍陶醉其中的焰行带回了椒房殿,对他说:“贤者读书,乃为修身养性,若是用以炫耀,岂不和戏台上的戏子一般无二?”
焰行有些似懂非懂,仰着脸瞪大了眼睛望我,一脸的无辜。
我突然就泄了气,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懂呢?
“你母后娘娘的意思是说,焰行的书读得很好!”皇上温柔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无一丝预兆。
焰行听了,得意的神色马上就飞扬起来,像是得了十二样的珍宝欢天喜地的跟着知秋下去了。
殿内的人亦退了个干干净净,像是收到了什么讯息。
正欲说话,他却将我搂住:“焰行有颜儿照顾,朕放心!”
“姐姐的孩子臣妾自然看重一些!只是,怕有负皇上所望!”我坦诚,对于焰行还是有私心的。
“你是朕的皇后,是朕唯一的妻,朕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像似在保证,他低头在我凝脂般的领间布下点点吻痕,强烈的男子气息带着淡淡的墨香,笼罩在我周围。
“谢皇上!”我沉醉在他迷人深吻之中不能自拔,“臣妾很喜欢孩子!”
“朕知道,你放心,朕一定会再给你一个孩子!”他声音低沉而极富魅力,让我似乎觉得那其实不是多遥远的事情。虽然将近两年未孕,虽然御医每次诊脉都是面带滞色,但因着他的话,我仍是充满信心。喉中不自觉逸出娇吟,纤纤玉臂攀上他结实的颈项。他挥手拨弄,鸾钗脱落,凤髻松散,如水的秀发与他狂放的黑发纠缠,分不清彼此。
“一个只属于颜儿和朕的孩子!”他低哑的嗓音滑过耳垂,瞬间引爆体内的所有热情。
暖房中一时的缱绻,似幻化作了一世的缠绵。若时间只在此刻停留,心间只存于美好,此生又有何求?
只是,时光一刻不停,总是匆匆地将这花朝月夕无情带走。
*
在晨曦中醒来,身边依旧空空如也。我挪了身子,眷恋着上面仍存留的余温,脑中幻想着他起身更衣的情景,又想着他会以什么样的神情离开这里?是否也如我一般有着深深的不舍?几载寒暑,我已渐渐习惯在他身旁,看他饮酒,看他谈笑,看他挥毫,又或者只是默然相偎。即使他不在椒房殿,即使每至正月末他单独出宫的那两天,我亦备觉心安,总能感受到他就在身旁。
我像是习惯了家人一样,习惯了与他的守候。在这幽静繁华的宫中,我波澜不惊的娇容下带着热切的盼望,盼望着与我相守的每一人。
嫔妃请过安各自回去之后,我便和往常一样在如意案上练字。淡淡的墨香让我想起皇上的气息,只是一个庄严,一个平和,总让人想起这其中不同之处。他身上有着清凉阁中的墨香,我身上是否也有椒房殿中的墨香呢?若是有,岂不相得益彰?
想到这里,不由得嘴角向上咧起,一滴墨落在了柔黄的布纸之上,溅出一片黑白分明。
我叹气,好好的毁了一张纸呢!
“皇后娘娘是舍不得纸么?”清丽的声音在案侧响起,我扭头一看,便撞见柔言似笑非笑的眸子,伸手过来便将那张纸揉在了手中,“这有什么的,难道比人更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