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越来越远,想必是已经走了。我在案前坐下,脸上仍是很烫,轻轻叹了一口气,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支着下颌,一抬眼便失声喊了出来!
濮阳冲了进来,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他脸上满是担忧之色:“怎么了?!”
我望着他,失神地指着墙上,那张弓之中的鬼面具在清幽的晨光包围下更觉诡异,尤其布满密密麻麻的钉子,备显狰狞。
他顺着我手指的方向也看到了那张鬼面具,眼色突然深遂起来,嘴角也轻轻抽搐了两下。只片刻便又恢复平静,和声说道:“你若害怕,等我回来替你换间屋子!”
这时,阿叶犹在半梦半醒之间,咕咕哝哝地喊着:“娘!义父!”
濮阳伸手朝我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望着他转身就走的身影,我下意识地问:“你要出去?”
客人?是葳湛?不不不,如果是葳淇,他会直接说出姓名。他不是那种会故弄玄虚的人。
我突然想起大雪那夜,他穿着夜行衣外出。
这个人,就像他身上穿的玄黑色罩袍一样,令人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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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确实是捉摸不透的,就像谷里的每一个人,包括柴叔,都让人捉摸不透,唯一的例外是惜时。
此时,惜时手中正拿着一把剑,就是在客栈看到的那把,一剑便剁下了院中飞奔的一只老母鸡的头,浓烈的血腥味在空气之中漫延开来。
阿泽蓦地兴奋起来,不停地走来走去,舌头伸得老长,发出“嗬嗬”的声音。它眼中原本像琉璃珠一样透明的瞳孔顿时变得绿森森的。
我皱了皱眉头,硬是止住了想吐的念头:“惜时,你真下得去手!”
惜时撇了撇嘴:“这有什么,我四岁的时候就这么做了!”
四岁?我目瞪口呆,又转眼看了看阿叶,他也是一脸惊奇,过了一会,也和我一样皱起了眉头:“不好!不好!脏死了!”
惜时蹲在他面前,用手捏了捏他的鼻子:“小东西,你不嫌自己脏?”
阿叶看了看自己身上有点破旧的衣裳,往下拽了两下,脸上有点红,也有些气恼:“不许笑我!”
惜时顶了顶他的小额头:“过两天咱们有贵客到,看不把你这小叫花子扔出去!”
阿叶有些慌张,但还是表现得很强势:“哼!义父才不会把我扔掉!”
我一愣,若在往常,他第一个想到要依靠的一定是我,怎么短短数日,天平已经偏向濮阳了?
心中微微有些不是滋味。
剥着手中的豆夹,我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惜时,是什么贵客?”
“是主人很重视的朋友,就是我上次告诉你的那个人。每次总是尘土满面,像是赶了几千里路。也是个奇怪的人,来了之后就和主人待在屋里不出来。不过以前都是开春时候来的,今年怎么这个时候跑来了?奇怪。”她边说边摇晃着脑袋走开了。
阿叶看着她的背影,嘟着红红的小嘴轻轻地说了一句:“娘,阿叶好讨厌惜时姑姑!”
我捏了一把他的脸,和声说道:“阿叶,男子汉大丈夫,不可以在背后非议别人。”
他垂下了脸,不安的搓着自己的衣角,过了半晌才抬起头来,瞪着滴溜乌黑的眼睛,嗓音清亮,笃定地说道:“那以后我当着惜时姑姑的面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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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熟悉的鸟鸣声被濮阳的大笑声所淹没,跟在他后面还有忍俊不禁的惜时。
我一脸的好笑,无奈将阿叶拥入怀中,心中,却激荡起缓缓暖流。
阿叶奋力挣开我的怀抱,冲向濮阳:“义父,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带阿叶一道?”
濮阳解下背上的东西,取出其中一个包裹向我扔来,而后又拿了一包东西给阿叶。
“这是什么?”望着手中的包裹,我有些吃惊。
他古铜色的脸上突然多了一丝异色,边拉着阿叶向外走边说:“是布,给你自己和阿叶各做一套衣裳吧!”
惜时正端茶过来,突然手上一抖,一整碗茶差不多都泼了出来。
我的嘴张得大大的,木然地打开了包裹,布是好布,颜色也挺好看,可是——
我有些茫然,随口拒绝:“呃,不用,我们都有衣服!”
他停了下来,转身看我,又看看阿叶,皱着眉头说:“客人来了,看到你们穿成这样子,会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