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船队好大,旗子上的字这时是看不见,可高高的桅杆上的灯笼还是隐约可见“都察院”、“总盐运使司”、“鄢”的名号。
这是奉旨南巡钦差大人鄢老爷的船队来了,争吵的官船自觉不自觉都丌始往河道两边避让。
在河上行驶的那些民船商船上的老板更是都慌了,各自吆喝着自己的船工:“靠岸!靠岸!让官府的船先走!”
鄢懋卿的船队在大雪中占了运河正中的河道浩浩荡荡驶来了。
一条客船在大雪的河中也被周遭的船逼住了,欲行难行,可船工依然调整了风帆,辅之以桨继续行驶,眼看也要跟两边的船碰上了,争斗在所难免。
客舱内一个高大的身影钻出来了,站到船板上,伸出一只蒲扇大的手掌去接天上飘下的雪,这人就是锦衣卫的那个头儿。
船工其实都是浙江臬司衙门换了便服的官兵,一个队官见他出来立刻趋了过去:“大人,跟不上了,我们是否要亮出名号?”
一片好大的雪飘然落在锦衣卫那头儿的掌心中,他望着那片雪:“‘燕山雪花大如席’呀!”
那个队官睁大了眼,诧异地望着他,好像是不相信这话是从这个大内高手嘴里说出的,伺候了一路,此人居然还会念诗?
“不要亮名号,往前走就是。”锦衣卫头儿依然捧着那片雪花这才答道。
那队官:“大人,这样走难免有碰撞,都是官船,争吵起来我们怎样说?”
“不要争吵嘛。”锦衣卫头儿十分悠闲,“紧紧地跟着前面的船队,不要落了。”
那队官只好传令:“挤出去!跟着前面的船队!”
毕竟都是官兵,背后又有锦衣卫的靠山,这些人趁各条船避让之际硬是竹篙齐出,撑着别人的船,听着四处的骂声,驶了出去,跟在鄢懋卿庞大船队的后面不远不近地驶去。
锦衣卫头儿这才又钻进了船舱。船舱内,齐大柱依然穿着上船时那件单衣长衫,脸上的胡子也长出来了,背靠着船舱的隔板,闭眼箕坐在那里。
另一个锦衣卫就坐在他身旁的不远处,正掀开一扇窗望着船外的雪花。
锦衣卫头儿进来了,望了一眼齐大柱。
另一个锦衣卫放下了船窗页于,站了起来。
锦衣卫头儿:“天冷了,把你的袍子拿一件给他穿上。”
那个锦衣卫走到靠舱壁边一只木箱前,掀开了,提出了一件棉袍,走到齐大柱面前:“穿上吧。”
齐大柱依然闭眼坐着:“不冷。”
锦衣卫头儿:“不冷也穿上。”说着接过那件棉袍往齐大柱面前一递。
齐大柱睁开了限,望向他。
锦衣卫头儿:“一路上我们也没有难为你,快进京了,刑具也得戴上。”
“戴上吧。”齐大柱这才站了起来,接过棉袍穿上。
那个锦衣卫将一面枷又拿过来了,齐大柱将两强大手一并伸到身前,那锦衣卫给他套上了枷,一把锁锁了。
齐大柱又靠着舱壁坐了下去,闭上了眼。
自元代修了通惠河,京杭大运河的终点便从通州接达京师什刹海。明朝正统三年,在东便门修建了大通闸桥,这里便已成了全国货物直达京师最大的集散码头。到嘉靖时,每年仅朝廷和官府在这里靠岸启航的漕船就有两万条。年近岁末,大雪早至,许多南来的船只都被迫在通州的张家湾码头下货,但各部衙门能驶进通惠河到达这里的船仍不在少数。河道上今天的拥堵自不用说,码头上前来接货的车担人流更是嚷成一片。但无论是哪个衙门的,这时都被赶开了,挤靠在码头两边的岸上。码头被空了出来戚备森严,井然有序。
官兵都戴上了大檐冬帽,挎刀执枪从河岸边沿石阶到码头顶端分两列直立在纷飞的雪花中。
码头上那条大道停着好几顶暧轿,还有二十辆户部押漕银的车。
码头顶端站着几个官员,都披着大红面料出锋的斗篷大氅,每个人的后面都有一个随从举着偌大的油布雪伞罩在头顶,望着河道中鄢懋卿那支浩浩荡荡的船队慢慢靠向码头。
主船驶在全队的最前面,一把伞罩着,鄢懋卿披着斗篷大氅走出了船舱,站到了船头的甲板上,向码头上端遥遥可见的严世蕃几个人双手高拱。
就在这时,难以想像的情形出现了,一条客船众桨齐飞,越过丁鄢懋卿的船队,越过了鄢懋卿那条主船,抢先划向了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