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朱天成的亲戚控制着,他们合起手来,将原本不值钱的北湖炒成了金窝窝。等地价炒到极限时,洪光大指示杨泥漫,可以签合同了。
杨泥漫说:“地是你的,我咋签合同啊?”
洪光大说:“我把原来的合同撕了,地还是村委会的,你签吧。”
杨泥漫就老老实实跟买地的人签了。合同虽由村委会签,钱却由洪光大的人收。等两个区的合同签完,杨泥漫跟洪光大要钱时,洪光大只按最初的合同价付了款。杨泥漫怕了,这中间,可是一大笔差价啊。洪光大笑笑:“你重新做个帐不就行了,放心,有朱书记在,没人查你的帐。”说完,硬给杨泥漫塞了一万。杨泥漫吓得不敢要,洪光大说:“这只是一点小意思,多的,我给你存在银行里。”
也就在那晚,洪光大派人给宋亚子送去五千块钱,授意他按洪光大说的做假帐。宋亚子不接受,对方恐吓道:“不做没关系,反正我们手里有合同,至于你们怎么卖地的,我们一概不知。”
宋亚子怕了,知道上了贼船,想下,没机会了。一狠心,就做了假帐。怕出事,他跟杨泥漫合计后,隐藏了五份大额合同。
这事本来就做得很笨,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可到了后期,县上就没几个明眼人了。洪光大跟朱天成那位亲戚合力,在北湖土地出让合同上制造了太多混乱,他们甚至自己仿造合同,卖给那些闻风赶来掘金的外地人。至于合同上的地在哪,谁也说不清,北湖成了一个符号,大家蹲在宾馆拿着规划图就能交易。这点上,你不得不承认洪光大的能耐,做这种事,他实在是太在行了。
县乡村三级,凡是跟北湖有牵连的单位,无一例外地得了好处。那些头头脑脑,让洪光大不露声色就给拉下水……
“原来如此!”林雅雯猛一拍茶几,至此她才明白,北湖的混乱从何而来,为什么县上当初参与的单位,一听她提北湖,全都摇头。他们让洪光大一锅煮了呀。
宋亚子写了十五页,林雅雯看完,脑子非但没清晰,相反,变得更乱了。长达三年的时间,他们就做一件事,炒地圈地,然后再倒卖。同一块地倒手十多次,北湖能不乱?而且有一部分地,倒来倒去,竟然又倒到政府手中,多么滑稽,多么荒唐,但它确实发生了!
钱却让洪光大掠走了!
怪不得三年时间,县上出台了五次政策,表面看这些政策是为了规范北湖土地开发,其实是在替洪光大等人开脱罪行。
这种事,只有朱天成敢做!
那么,洪光大圈地得来的钱,到底去了哪,是不是真就进了洪光大自己的腰包?林雅雯粗算一下,北湖六个区,洪光大等人掠走的,少则五百万,多则……那可是一千二百多亩地啊!
林雅雯不敢想下去,宋亚子这封材料,等于是个炸弹,一旦炸响,倒下的绝不是洪光大几个人,而且,北湖一开口子,南湖,流管处,水电公司,还有引黄工程,引泯工程等等,无一例外都会跟着炸响。这张网,实在是太大了,网里的鱼,岂止一条两条,涉及的资金,怕远不能以千万计。
女县长 第五部分 第十章 愤怒的胡杨(3)
怪不得殷虎会挺身而出,力保冯桥不倒,怪不得海林书记会举棋不定,左右摇晃。还是司马古风说得对,流管处只是导火索,他们怕的,是把引黄工程和引泯工程的事翻腾出来。引黄工程前后上马三次,下马三次,到现在工程还未竣工。引泯工程更是不能提,前后拖了十二年,人马换了五六批,到现在水还没引到受益地带。而最早的引泯工程总指挥,就由殷虎担任,当时冯桥和曾庆安,都在殷虎手下。
“这封信到底怎么办?”毛岩松一直在等林雅雯说话,见林雅雯脸色一阵比一阵难看,就是不开口,忍不住问。
“你的意见呢?”林雅雯这才反问一句。
毛岩松犹豫一阵,道:“我想把它交到省纪委。”
“省纪委?”林雅雯忽然笑笑,海林书记都被他们逼得要辞职,省纪委又能奈何得了?
“信先放着吧,哪儿也别交。”林雅雯颓丧地说。
毛岩松不甘心:“林县长,这信可是我们唯一的证据啊,不交上去,他们……”
“我说了,先别交。”林雅雯这才招呼茶社老板沏茶,可两个人哪还有心思喝茶。坐了不到半小时,林雅雯先就坐不住了:“这么着吧,我带你去见赵秘书长,听听他怎么说?”
两人离开茶社,朝市区去。路上林雅雯给赵宪勇打电话,赵宪勇目前已离开省委办公厅,到政协法治委工作。林雅雯连打几遍,手机通着,赵宪勇却不接。看来,他现在真是心灰意冷,再也不想过问此事了。林雅雯沮丧地叹口气人,跟毛岩松说:“你还是先回去吧,等我想出法子,再跟你联系。”
“要不要把信寄到中纪委?”毛岩松忽然问。
林雅雯沉默了,这个问题她想过,不止一次,但她现在还不能保证,寄出去就真能管用。据她掌握,已有不少人向中纪委反映情况了,包括郑奉时,包括原引泯工程指挥部总工程师,老头子跟司马古风关系不错,林雅雯也是在同心阁见到过他,满头银发的一位老人,一谈起引泯工程,就义愤填膺。
“你自己掂量吧,这事我不好表态。”林雅雯感觉自己真是没用,毛岩松满怀信心而来,她却不能为他做主。一股内疚涌出,她第一次在部下面前垂下了头。
“对了,林县长,陈根发他们,已去北京上访了。是工人们自发凑的钱,每人五百。”
“哦——”林雅雯的头垂得更低了。
这天晚上,林雅雯突然就思念起郑奉时来。躺在党校宿舍里,林雅雯翻来覆去睡不着,眼前全是郑奉时的影子。自从那次流管处一别,郑奉时一次也没跟她联系,虽是断断续续能听到一些他的信息,但人具体在哪,在干什么,她却一点也不清楚。还有谢婉音,她的病到底如何,手术成功不,现在是谁在照顾她?林雅雯并不是一个儿女情长的人,尤其到了沙湖县后,她的性格发生了莫大变化。似乎那些男男女女卿卿我我的事,离她远了,陌生了,说不出口了。可是这一晚,她却被郑奉时折磨着,牵挂着,往事一幕幕的,跳出来,退回去,又跳出来,活跃在屋子里,活跃在她心里。她忽然发现,自己原本也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有过无法遗忘的恨憾,有过……
天亮时分,她发现自己脸上挂满了泪,冰凉的泪。
又是一周后,林雅雯惊闻,省纪委插手洪光大的案子,十二号渡槽坍塌事故中受伤的一名民工死了,案件惊动了省委。也有人说,省厅组织的工程质量大检查小组在检查宏大建筑公司承建的另一项工程时,发现该公司在施工中以低标号水泥充当高标号水泥,偷工减料,还有串通工程监理人员篡改工程施工日志,弄虚作假等不法行为。检查小组责令其返工,宏大建筑公司表面答应返工,暗中却对检查小组关键人员进行商业贿赂。事件曝光后,省委副书记冯桥亲自批示,对洪光大及其宏大建筑公司进行严查。
一时,省城吵得沸沸扬扬,有媒体甚至刊出《省委出重拳,集中整治水利水电工程质量隐患》的重头新闻,似乎,洪光大的被抓成为一个信号,标志着省委要对全省水利水电工程建设市场存在的问题采取重大行动了。刚听到这个消息,林雅雯也是一阵激动,坚冰终于破开,洪光大一进去,很多问题都会浮出水面。
女县长 第五部分 第十章 愤怒的胡杨(4)
很快,林雅雯怀疑了,失望了。洪光大双规没几天,省城就传出另一条消息,宏大建筑公司的老板并不是洪光大,而是一个姓瞿的女人。如果换了别人,林雅雯兴许会怀疑,可一听是瞿霞,林雅雯便坚信,冯桥是在挥泪斩马谡了。
这个瞿霞,林雅雯认识。她以前曾是水利厅职工技校的一名老师,林雅雯最初跟洪光大接触时,洪光大还带她一同吃过饭。林雅雯的印象里,瞿霞漂亮,时尚,多才多艺。后来听说她下海了,事业搞得很大,但两人一直没有再谋面。如今回想起来,就觉得瞿霞的下海一定跟冯桥有关,指不定,开发公司从流管处弄走的那些预制件还有水泥,都是扶持了她。
太可怕了!林雅雯当下就替作恶累累的洪光大捏了把汗。这天正好是周末,林雅雯打电话让父亲去接萌萌,说自己有事,回不了家。父亲没问她什么,自从离开沙湖,来到党校,父亲就很少主动问她什么。她偶尔谈及工作,父亲也拿别的话岔开。林雅雯知道,父亲是同情她,怜惜她,也在替她鸣不平。
跟父亲通完话,林雅雯紧着跟司马古风联系。这些天司马古风不在学校,省上好像有什么事,把他召去了,两人已有半月没见面。林雅雯急着想见他,洪光大的事对她震动很大,她必须找人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