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怀瑾从去岁起称病不朝,宫里祈福的朱砂挂到如今,已经有不少大臣心生疑窦。
虽然萧怀瑾从前偶尔也旷朝,打打马球,喂喂虎豹什么的,他病倒的这些日子也有大臣入宫觐见过,听声音着实挺萎靡的;但从两个月前,也就是冬月时,朝中开始隐隐有传言,说萧怀瑾长久称病不朝,其实并不是生了病,而是根本不在宫里。
起初这流言遭嗤,毕竟后宫里出了那样大的事,曹皇后难产,死掉一个皇子一个公主,宠妃白昭容公然行刺被砍死,圣德妃牵连罪名被发落出宫……换谁谁都要精神恍惚,一病不起。
但过去这么久,你皇帝不露面就罢了,好歹把储君立了啊!万一撑不过去这茬,龙驭宾天了怎么办?
虽然大臣们急着站队找下家,但不好公然奏议此事,好像盼着皇帝快死一样。于是又拖到年后,陛下连除夕宫宴都没露面,如今又有不在宫中的传言,各种猜测便甚嚣尘上。
及至如今,在别有用心的人煽动下,竟有一百多个官员跑来求见皇帝。有人是探听消息,有人是急着站队,有人是别有居心,也有人是真的担忧天子安危。
夕阳一点点斜过,落日熔金将巍峨森冷的宫殿镀上一层昏黄。
御前公公李长宁旁观着,有小黄门跑到他身边,附耳低声说了什么。李长宁面色瞬间一松,再抬头时已经是微微含笑:“各位大人们,请回吧,太后很快要来看望陛下了。”言下之意,他们跪在这里挡着路,于礼不合。
人群中有人低声哼道:“她来又怎样?还不知道陛下的病,是不是和太后有关呢!”
“现在也不知陛下究竟如何了,说不得生病也只是糊弄我们的……”
人群中议论声逐渐嘈杂,李长宁皱起眉头。
皇帝出宫的消息原本压在宫内,却被皇帝近身伺候的内侍总管苏祈恩传了出去。得亏何太后早有警觉,内卫在宫里抓了几名暗哨,可苏祈恩早已逃了。
当然,不若如此,李长宁也得不了提拔,跑来御前伺候。
陈留王得了消息,将流言散布的这段时间,何太后也与他暗中过了几招,可谓是数度惊险。
起初陈留王的人暗地里煽动,散布何家对皇帝不利的传言,造谣说皇帝不朝乃是何家为了篡位。
何家虽然与何容琛不同心,但涉及帝统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为利益故,总还是要守住秘密的;郑丽妃的父亲听命于何家,控制着御史台的口风,为了转移大臣们的视线,转而挑起各方战火,针对各派系的弹劾层出不穷,闹得底下臣子撕逼掐架打嘴炮,无暇去细究皇帝的事;至于曹丞相,他与何太后有多年默契,不知道和太后通了什么气儿,暂时没有表态。
这些传言和猜测被压了下来,随着时日的发酵,意料之中的逐渐膨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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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驾到——”
嘹亮的唱报声,在延英殿前回荡,原本还在喧哗要求面圣的大臣们,纷纷梗着脖子望向那浩荡的仪仗。
延英殿除天子外不许乘辇。何太后是步行而来,一身檀色织金对襟大衫,金霞色长披帛,庄重得遥不可及,令人望而生畏。
但令人意外的是,她的身后,竟然还有宣宁侯方老将军,以及快要致仕的礼部尚书蔡瞻。
人群中有人微微冷笑。一文一武,看来何太后是早有准备,果然挺难对付。
不过,今天别说是方老将军和蔡瞻来劝,只要天子不露面,谁来劝都是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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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容琛走得很快很急,步伐却稳当,面上似也平静。她站在殿阶上,目光冷厉地扫过跪着的大臣。这些请命的人中,有些是煽动人的,绝大部分是被人煽动的。都有哪些人呢——
台省官、寺卿官都在了,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御史台也有。
她心头重重下沉。百官请愿,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会导致怎样的恶果,也完全可以预见。
陈留王还真是用对了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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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朝中便出现了流言和议论。她那时提早留了一手,将方老将军召进了宫,密谈皇帝出宫一事。算是破釜沉舟。原本此事只有何家知道,以此拿捏她,叫她分外不痛快,现今宣宁侯也知道了,更方便她制衡形势。
方老将军没有怀疑何太后说谎,因为以前教过萧怀瑾兵法,当然熟稔皇帝的性子,干出这种事一点都不突兀。
同样,太后也召对了礼部尚书蔡瞻——这么大的事情,冒险告诉二人,是因信得过他们的人品。这两个老臣都是历经三朝,巫蛊案、兰桂党争、韦氏灭族……他们没有落井下石也没有趁火打劫,依然是做着自己本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