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涵淡淡一笑,眼神黯然:“追悼会时我没哭,小婶对她的朋友说我是条白眼狼,说奶奶白疼我了,两套房子赚不到一滴泪,但我就是哭不出来,小姑也没流泪,直到奶奶被送进焚化炉,她说了一句话——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了,照顾不了了,那会儿才没憋得住,听谁哭我都没感觉,但是小姑哭的时候,我也跟着哭了,奶奶晚年的日子一直是她照应,最伤心的也是她,奶奶回国后,我已经到这镇上来念大学,算起来也没聚过几次,老人家走的时候很安详,我总觉得她是睡着了,感觉很不真实。”
李安民没说话,横出手臂揽住她,高涵歪过头靠在她肩上,开起了玩笑:“托你的福,凌阳现在看我的眼神像在看怪物,再这么下去,全校都要误会我俩是百合花了。”
李安民捏她的脸:“谁让你没事给我乱牵红线,再说百合花又怎样,真爱跟性别没关系。”
高涵在她肩上靠了一会儿,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被你这么一说,追悼会上倒真有个没弄清性别的奇怪人士。”
李安民随口问:“怎么个奇怪法?”
高涵说:“那人吧,是在遗体告别结束后突然跑进灵堂里的,穿着身黑西装,裤腿上全是泥巴,应该是急匆匆赶来的,看长相身材是男人,说话的嗓音却像个女的。”
李安民见识过黄半仙家的小商,觉得不奇怪:“也许是个娘娘腔。”
高涵摇头:“说话腔调很正,他说他是奶奶的朋友,从外地赶来就为了献束花,可在场没人认识他,不过我爸说应该是故人之子,代父母长辈来的。”
李安民挑眉:“为什么这么说?”
高涵道:“因为他送的是白兰花扎成的花束,奶奶最喜欢白兰花,以前家里满院子栽的全是白兰,除了白兰花,她对别的花草植物毫无兴趣,你说这年头送悼礼不是帐子就是花篮,谁会准备白兰花?所以我爸认为肯定是深知奶奶喜好的老熟人,赶紧叫工作人员把灵柩放下来,那人献完花就走了,也没跟着上山,像阵风似的,连名字都没来得及问,不过我小姑猜测她可能是奶奶的网友。”
李安民心说高家奶奶真是紧跟时代潮流,竟然还有网友。
姐们儿俩一路走一路聊,来到地下隧道,福百顺房产中介公司外停着一辆银灰色商务车,推开玻璃门,不意外地看到叶卫军站在柜台后翻查电脑,沙发上坐着一个客人,身穿剪裁合体的黑西服,瘦长脸,剑眉星眸,薄唇微抿,长相十分俊逸,不是叶卫军那种硬朗帅哥型,看上去斯文而不柔弱,浑身散发出一股很难形容的独特气质。
高涵一见到他就“啊”,然后对李安民说:“他就是在追悼会上送花的人。”
李安民的第一反应是瞄向那人的胸部——一马平川,万里无垠。
那人站起身,先是准确地报出了李安民和高涵的名字,然后对她们伸出手:“我叫周坤,乾坤的坤,是老叶的朋友。”
李安民和高涵对看了一眼,先后跟他握手,这人的名字像男人,说话声音富有磁性,倒是更似女中音,可言行举止之间却又找不到丝毫女人气,经叶卫军证实,此人确为“春哥”,李安民觉得她比春哥英俊十倍不止,单凭五官长相来看,春哥在女人中算不上漂亮,在男人中也称不上帅气,而眼前这位只要改换个性别,绝对是美男子,表情动作——各方面都自然流露出一股成熟理智的男人味,李安民没办法把她当女人看待。
周坤说她刚来白伏镇不久,想在老朋友手上物色一套价廉物美的二手房。
趁叶卫军跟周坤介绍附近房型的时候,李安民走到里间给高涵倒茶,刚进去就看见备用床铺上躺着个小女孩,外表约摸七八岁,皮肤雪白,脸圆嘟嘟的,非常可爱,可能是被推门声吵到,李安民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睁开眼睛,盯着李安民瞧了好一会儿,突然掀开被子跳下床,鞋也没穿,直接扑进李安民的怀里,奶声奶气地唤道:“妈妈~”
没等李安民回过神,周坤就走了过来,伸手把小姑娘抱高,让她坐在臂弯上,李安民顺嘴问:“你女儿?长得真好。”按男人的面相目测估量,周坤比叶卫军年轻些,顶多差一二岁。
高涵也跑了进来,捧起脸赞叹不已,漂亮的生物人人爱。周坤笑着说:“她叫丽丽,算是我亲戚家的孩子。”
丽丽长得很精致,智商却比同龄儿童低,还不太会讲话,高涵想捏她软绵绵的小脸蛋,她张口就咬,喊周坤“叔”,对着李安民唤“妈妈”,对着叶卫军叫“爸爸”,不论怎么纠正都没用,最后也只得随她喊。
周坤摸着丽丽乌黑油亮的长发说:“这孩子原本是个孤儿,刚出生就遭父母丢弃,前不久被我舅舅领养,暂时由我代为照顾。”
丽丽似乎很喜欢李安民,粘在她身上不肯下来,磨头蹭脑,把高涵羡慕的眼红脖子粗,周坤悄悄塞给她一袋黄鱼干,告诉她这是丽丽最爱吃的零食,高涵用黄鱼干讨好丽丽,没多久就被她接受了,嫩豆腐任吃。
叶卫军敲着键盘调侃:“还是这么好收买啊,哪天被人拐了都不知道,看紧些。”
周坤笑道:“她也是会看人的,谁对她好,谁居心叵测,她自己能分得清楚。”
高涵跟周坤聊熟了,也就不客气地问起她与高奶奶的关系,周坤说:“晓玲跟我的确是朋友,我们在白兰同好会的论坛上结识。”高奶奶的全名叫林晓玲。
高涵说:“我听小姑提过这个事,你的网名是不是叫阿草?”
周坤点头,眼神在瞬间变得柔和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