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正在尸变的过程当中,田茂生必须留下来守尸,他把操作过程和注意事项全部告诉叶卫军,给了张简单直观的路线图。等到日上三竿,叶卫军叫醒李安民,背上藤架和工具朝连桥山西山出发。
两人顶着烈日穿山过岭,走了近四十五分钟,爬上一座高坡,站在坡头往下俯视,能看见一朵金黄色的树冠浮在茫茫林海之上,两人朝着黄金树冠的方向跑去,越靠近连桥山风越大,带着徐徐暖意和草香味,吹拂得人面生春。
西山脚下有块树木稀少的草坪,视野非常开阔,遍地芳菲,一株巨大的古树矗立在草地上,老干虬曲,枝桠如芒,树冠离地很远,宛如一朵金云浮在半空中,浅黄色的大叶片遍枝生长,层层叠叠,在阳光照射下散发出耀眼的金光。
“这就是洞秋树?”李安民还以为埋尸点是个阴森恐怖的地方,没想到会是一派温馨的田园风情。叶卫军绕着十人合抱的粗壮树干走了一圈,脸色微变。
李安民紧跟着跑了过去,树下的泥土质感很奇怪,踩上去发出咔啪咔啪的响声,她弯腰拨开丛密的草叶,发现草根下全是白花花的人骨,她正踩在一截臂骨上。暖风吹起,头顶上树叶沙沙,同时传来“哗啦啦”的声响。
李安民抬头仰望,在金黄色的叶丛中依稀能看见点点白斑,她虚着眼睛仔细看了一会儿,脸皮僵掉了——这株绚丽的洞秋上竟然悬吊着一具具骨骸,全都隐藏在浓密的叶丛中,风大时才能从偏移的叶片中窥出端倪,随着枝条晃动,不时有零碎的残肢碎骨从上面掉落下来。
叶卫军把李安民叫到身边,让她看树干上的树洞,洞呈尖阔卵形,外窄内宽,洞内塞满了人的头骨,李安民往后退了一步,抬头看向叶卫军:“这是……怎么回事?”
叶卫军拿起一个头骨翻看,指着后颅骨的孔洞说:“你看,这是弹孔,应该是56式半自动步枪用的那种子弹,子弹是从正后方射上来的,非常精准,一枪毙命。”他又检查其他的头骨,大多情况相同,也有头骨碎裂或多弹孔的,然后他下断言——
“这些都是被枪毙的罪犯。”
李安民惊奇地问:“枪决犯怎么会被砍了头挂在树上?”
叶卫军说:“洞精说的平哥,很有可能是当年跟我一个战俘营的难友,叫李红冰,我记得他曾说过祖上是明朝名将,而他本人却是苗籍,手臂上还刺着苗寨特有的狮鹰纹身。”
“那……说不定美女洞精就是明朝名将的外遇情人,名将走了,她被独自留了下来,还怀孕生子,小孩送给别家养,她自己呆在洞里成仙了,说不定平哥就是洞精的后人,不然她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你也真能举一反三,没证据的事别瞎猜。”叶卫军笑了笑,伸手摸上粗糙的树皮,眼神有些游离,轻问:“湘西剿匪战你知道吗?就在刚解放那会儿……”
“看过相关资料。”李安民偏头看向叶卫军,叶片的淡影在他身上形成深一块浅一块的光斑,仿佛是岁月留下的沉积物。
他的身体与叶影融合在一起,变得虚实不定,李安民心里发慌,连忙跑过去抱住他,确认他的存在。
叶卫军愣了一下,飘远的眼神又调回来,他摸着李安民的头,淡淡地说:“当时剿下的土匪全都被送上抗美援朝的战场,有的功成身退,有的像红冰那样被开除军籍,不管是英雄还是俘虏,在文革初期又被剿了第二次,这次没去战场,全被送上了刑场,是拖家带口的枪毙。”
他从树洞里摸出一个头骨,看形状和大小,分明还是五六岁的孩童,后脑缺了半边,极有可能是近距离轰杀。
李安民接过头骨,用手轻轻在颅顶抚摸,又用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
“那是打着消灭匪患的正义活动,规定要曝尸三天才能掩埋,当地居民可能是怕冤死鬼作怪才把尸体全拖到这儿来安葬。在湘西的传说中有一种能够升灵的太阳树,描写树冠时用'金云'来形容,也许指的就是秋洞树。”
“那埋土下不就好了?干嘛割了头挂树上?”李安民总觉得入土为安,这么悬吊尸体是对死者的不敬。
尸王谷游记12
叶卫军却说:“开头是为了散魂气,挂葬也是树葬的一种方式,木有万物萌发的属性,有些地方上就认为肉血融于树里才能使灵魂重新投生到母体内。”
李安民睁着大眼睛问:“那到底是不是呢?”
叶卫军笑道:“谁知道?不过这处山青草绿的,又有太阳树,是个适合下葬的好阴穴,倒不像田师傅说的那么险恶。”
李安民提议:“那不如把莲花带来这儿埋?”
叶卫军伸手在头骨堆里翻弄了两下,有些无奈地说:“也只能这样了,尸骨太多,光凭头骨没法分辨哪一个才是红冰,也不可能全部搬走。”
李安民问:“那要用树葬吗?”
叶卫军说:“田师傅说用传统土葬法,我们先挖坑,晚上把头骨和莲花一并埋了。”
说着从藤架上解下两把铁锹,递了一把给李安民,正想撩袖子干活,却听到不远处铃声响动,一高一矮两条人影沿着山根从东面走了过来。
矮个子的走在前头,是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歪扎马尾辫,发带下挂着两串铃铛,走起路来叮叮直响,她的穿着打扮很另类——最外层套着白底蓝纹的长道袍,前襟敞开,跟程老司作法时穿的那种八卦服有些相似,道袍里穿着一色头的黄短褂和长裤,腰间束一条红色腰带,很像少林武僧的僧服。这套装扮不僧不道、不伦不类的,搭配在一起居然还挺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