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已近黄昏,夕阳暖照、云霞漫天,叶卫军说:“天色不早了,我们得马上回去,穆师傅,你是在这儿等,还是跟我们一起去看看?”
穆师傅问:“听你们刚才说莲花在尸变?变成什么样了?”
李安民老实回答:“皮肤深红,身上长出白毛。”
穆师傅一听就皱起眉头,说:“新娘子这样可不光彩,需要好好打理,叶师傅,你留在这儿陪老战友叙叙旧,李姑娘跟我走。”
李安民不太愿意:“我跟他是一道的……”
穆师傅别有深意地瞥了叶卫军一眼,搭着李安民的肩膀,笑道:“以后在一起的日子长得很,他们男人有男人的事,我们女人也有女人的事,走了。”
穆师傅从叶卫军手里拿过藤架,这藤架有她大半个人高,里面装了田师傅的全套家当,还有铁锹榔头等重物,她竟然单手就提了起来,轻轻松松往肩后一甩就背上了。
李安民被穆师傅拉着走下山,还不时地回头张望,不放心地问:“你就这么把喜神放着不管,没事吗?万一尸变怎么办?”
穆师傅笑着说:“我照顾得好,让他舒服了自然不会发脾气,绝大多数僵尸就跟小孩子似的,顺着他的心,他就乖了。”
李安民无法理解僵尸的心,也就没在这问题上多纠缠,两人脚步匆匆赶回天王庙,田茂生正坐在垫子上抽烟,一见李安民回来了赶紧起身,问:“都办好了吗?”
“万事俱备,就等着迎新娘子了。”穆师傅大大咧咧地走进来,把藤架往地上一放,瞥到门后的裹尸席时蹙起了眉头,走过去把晒谷垫移开。
“唉!别动,别乱碰啊!”田茂生立马上前阻止她,瞪起牛眼,回头问李安民:“这小丫头是咋回事?”
李安民就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他,田茂生不相信,不是不相信李安民的话,而是不相信这么小的丫头能走脚,认为她送的喜神是真人假扮而成,是在装神弄鬼。
李安民说:“我去确认过,没呼吸,脸面也给砸扁了,不可能还是活人。”
趁他们一问一答的当口,穆师傅已经把晒谷垫踢到旁边,扯开席子,啧啧两声,叹着气说:“有你们这么对姑娘家的么?难怪她要生气。”随手就把麻扬斗笠给摘了。
“别胡来!”田茂生怒了,浓眉倒竖,原本就凶恶的面相变得更加狰狞,他大喝一声,伸手去拍穆师傅的肩膀。
穆师傅回过头,晶亮的眼睛里迸射出两道慑人的光芒,李安民被吓了一跳,田茂生也被她冷冽的眼神给震慑住了,手悬在半空中,不敢再往前伸。
穆师傅可能察觉到自己太严厉了,立刻就换上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很客气地对田茂生说:“我知道你老田家世代走脚,但这姑娘家的心思,大老爷们儿能懂么?再说田家到你这代也算把祖业给断了,既然你碰不了尸体,就先在一旁看着,我要是哪处做得不对,你可以直接点出来。”
田茂生是在外面闯荡多年的老把式,一听这话就知道眼前这小姑娘不简单,立刻放下老前辈的架子,退到旁边,不甘不愿地嘟囔了一句:“已经尸变了啊,万一出事儿我看你们咋办。”
穆师傅拍拍平坦的胸脯,投给田茂生一个信心十足的眼神,吩咐李安民把垫子铺在堂中,上盖白布,将入殓时换穿的苗服裙子和银饰全都摆放在白布边上。
“换衣服见新郎了。”穆师傅把封尸用的大布罩拆去四层,只留下最里面一层青灰色薄衫。
就在这时,莲花的身体剧烈震颤,黑水从虱婆面具的眼孔里漫溢出来,顺着面具的脸颊缓缓滑落,就像是流出了两道黑色的泪水。
田茂生叫道:“不好!要尸变——”
“小声点儿,人没给你吓死,尸体要给你吓活了。”穆师傅横了田茂生一眼,拍拍莲花的心口,掏出手帕,像照顾小孩一样替她仔细擦拭,不客气地使唤田茂生:“生火,这姑娘在水里呆了那么多年,体内全是寒气,你还给她纳五方雪气用冰封法,她能不难受吗?”
田茂生听穆师傅准确地报出了封尸法,对她的本事又信服了几分,心里觉得话说得在理,面上也不拿乔,听话的出去捡了些干枝子,拢来稻草,在庙堂里搭了个火堆,火苗窜起来没多久,莲花的颤抖就停了下来,直愣愣地站着,看起来老实得很。
穆师傅和李安民一人一边,把莲花扶到晒谷垫上躺下,穆师傅对田茂生说:“接着要给新娘子梳妆打扮,男士退避,你在的话她会害羞,一害羞,就要尸变了,去去,到门外守着。”像赶蚊子似的挥挥手。
田茂生翻了个大白眼,咬着烟嘴子哼哧哼哧地走出去,把庙门带上,靠在门板上说:“出什么岔子喊一声,我人就在外面,随喊随到!”
李安民噗嗤笑了出来,看向穆师傅,小声说:“人不可貌相啊,田师傅是个热心的大好人。”
“好心讲义气还放得开,跟他老子老爷一个样,忠义是田家人的传统美德。”穆师傅用评价老熟人的口气赞美老田一大家子,脸上表情甚得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