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层平台前站着的是负责初检的铸物师,是一名大个子的石匠。
他只看了一眼沙蛤手里的东西,就挥手让他到更高一级的平台上去。沙蛤试图解释一下:“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只是想帮朋友……”
石匠根本没听,只是朝他吼叫:“快上去,没看到这么多人都很忙吗?!”他通过了一个又一个筛选的关口,每次沙蛤都想解释,但最后总是习惯性地服从命令往前走。他越爬越高,越爬越心虚。
在下层平台上,那些被淘汰的工匠堆里,沙蛤看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
皮匠学徒贺礼手里捧着一顶灰鼠皮的帽子,长着一双老鼠眼的矢匠学徒举着三支鹅翎箭,还有那个釜匠阿康,手里拿着一只柄上错金银的铁壶。他们仰头看着沙蛤,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现在,他已经站到了最高位置的平台上,除了沙蛤,这里就剩下三个人了。只有最优秀的铸物师才能站在这儿。
沙蛤可不是铸物师,他甚至连一枚职业挂坠都没有。
一定是哪儿出了问题,沙蛤想。他绝望地东张西望,他原来只想把阿瞳的作品交到某位能负责的工匠手里,可现在,他自己却被推到了精英匠人比试的前台。
一名匠人正在展示一把雨伞,看上去黑乎乎的,也无甚神奇之处,一打开来,却和着悠扬的乐声,伞罩中落下了纷纷扬扬的雪花。
一名匠人则制作了一台运行精密的机械钟,每到时辰正点,一扇小门会打开,一个锡制的杂技小人就会扔着三只黄金小球,骑着匹光背马跑了出来,戏耍,独脚站立,翻滚,在这期间始终抛接着三只小球,然后再回到钟身下的小门里。
第三名匠人的手里捏着一只机械飞鸟,他看见了沙蛤手里的翅膀,瞪大了眼,悄悄地将自己的作品藏了起来。
最上一级平台上,负责评点作品的是三位铸物师,铁大师东莫朝沙蛤转过脸来,鼓励般说道:“嗯?”
看着这么多德高望重的前辈在此,沙蛤的腿都哆嗦了:“我……这不是……”
“在这里的人没有尊卑之分,所有工匠都是平等的,谁都可以站到这里。交出你的作品来。”东莫慈祥地说。他竟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真是罕见。
“……这不是我的作品。”沙蛤终于吐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又有哪一件作品是呢?”木大师何踩说,“所有作品都是神借由河络之手创造出来的,来,看看你的东西。”
沙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放下了羽衣,将它展开。
它轻得像一抹月光,在他手上跳跃,时刻想要飞起,无论如何也不像是金属打造成的。
木大师带着几分惊诧的神色问:“一千年来,都有河络想要借助机械或魔法的力量自由飞行,但无人成功——你要挑战飞行吗?”
釜大师万胡点了点头:“很精巧,只是一味地追求外形,未必能得飞行的灵魂。你既然带了这件作品来,想必一定知道卷云部的铁大师季遂研究飞翔术多年,他的白银羽衣契合了什么系的魔法吧?”
“契合了……契合了……”沙蛤彻底卡住了。他像多年前面对火炉嬷嬷的考试那样,陷入一个前进不能、后退不能的通道里。
“不,不需要回答。”釜大师说。“来试试吧。”
“嗯嗯。”东莫说。
沙蛤低头看了眼自己鼓起的肚皮,他熟悉自己因贪吃而变形的身材,整座火环城最不适合演示羽衣的居民一定就是他。
沙蛤咬着牙开始往身上套那件羽衣。
羽衣轻得似乎没有重量,沙蛤却觉得肩膀上沉甸甸的,他知道自己背负着阿瞳和师夷的双重梦想。
金属凉得有些刺骨,尺寸不很合身,肚子上的绑带尤其紧,沙蛤不知道应该把带子勒在肚脐上边,还是挪到下边,但不管他怎么摆弄,小腹总是要被勒成两半,沉甸甸地坠在下面。
好不容易将羽衣弄好,沙蛤张开了双臂,举起羽翼。
四周摇曳的灯笼火光变得有些暗淡,全场寂静,拥挤在平台下的河络们紧张地看着他,但沙蛤更紧张。
这时候,他才想起,阿瞳并未给他留下使用说明。一滴汗水顺着他的腮帮子流了下来。
他屏气凝神,开始拍打双臂,风从羽翼下穿过,冰冷的金属抓住了他的脊梁,将他向上抬升。
沙蛤感受到了那股力量,他拼命地舞动胳膊,双脚腾空了——他飞起来两尺多高,但随即又重重地落回了高台。
沙蛤又试了一次,这一次他连两脚离地都做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