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树强满心矛盾,本想发火,但想到虎子受的委屈,又不忍心去计较责骂,且胡氏的不计前嫌也令他稍感安慰。
刘树强和胡氏都凑到木桶边,伸头朝里面一看,只见桶中满满装着菜油,油液黑如墨汁,在月光下漫着小小的泡沫,散发出一股刺鼻的闷香味儿。
“这……这是废油?”胡氏脸上冷了几分,双手死死捏住做了一半的鞋垫子。
“废油?炸点心的废油?!”刘树强伸手抹了一点油,放到鼻子前仔细一闻,又迟疑地沾进嘴里,呸地一声吐了出来。
胡氏见刘娟儿依然笑得一脸兴奋,以为她不懂,叹了口气说:“娟儿,你要这废油来做啥?这油这至少炸过五遍点心,走了味儿,已经没法用了!”
一大锅烫饭就换来一桶没用的废油,这事也只有他表婶干得出来!
胡氏心如刀绞,带着几分埋怨的瞥了刘树强一眼,眼眶微微发红。
刘树强沉重地叹了口气,转身走回炕边,盘着腿坐上炕,又一次低下了头。
虎子在阴暗中烦躁地跺了跺脚,朗声说:“爹,娘,咱家不能就这么过下去。这泥人儿还有几分土性儿呢!咱凭啥要过这种猪狗不如的日子?爹,我问你一句话,做男人的,若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儿饿死,那能说是条汉子吗?”
刘树强浑身一抖,小心地抬眼去瞧胡氏,只见胡氏一脸漠然地拉着针线,丝毫没有再出声维护他的意思。
一只娇嫩的小手轻轻扯住刘树强的衣角,刘娟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夜色中灼灼发亮,她怯怯地说:“爹,咱不生气,就听哥说几句,好吗?”
儿子怨恨,夫妻离心,只剩小女儿依旧天真无邪。
刘树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刘娟儿的小脑袋,眼角泛红,哽咽着说:“爹错了,爹不该让你跟着吃苦……明儿我就去找他表叔讨粮食!”
刘娟儿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问:“表叔要是又哭穷,不肯给粮食咋办?”
刘树强想了想,沉着脸小声说:“你表叔要还债,但也不能叫咱们饿死不是?实在不行,我就跟他去找债主商量,让他们宽限些日子,再让你表叔将铺子里每日的盈利分出来一些给全家人过活!天长日久的,挺一挺总能过去!”
闻言,刘娟儿气得差点滚下炕去!
她在心中咆哮:便宜爹你压根就不笨呀!为啥要被人逼得只剩一口气才知道微弱地反抗一下?问题是,你估错了人家极品的程度啊!那两口子要是能由着你说的做,你还用在自己家抬不起头来?!
“凭啥?!”虎子气得跳了起来“凭啥要咱家做长工帮着他还债?!”
胡氏手一抖,尚未完工的鞋垫子落在地上,混着几滴泪花,滚满了灰尘。
东边大屋,灯火如豆。
方思劳和万氏两口子正窝在炕上,对着炕桌上的一碗烫饭相顾无言。
方思劳见万氏沉着脸不作声,摸着胡须想了想,还是伸出调羹去舀饭。
“吃!就知道吃!这都啥时候了你还吃得下!”万氏拍着桌子瞪了方思劳一眼,又不甘让他独享,便也伸长胳膊去舀饭。
方思劳嚼着一大口烫饭,含糊不清地说:“急啥?空着肚子就能想出法子来?我倒要尝尝这刘高翔带来的菜,是不是与众不同?!”
万氏乜斜着他那张鼓胀的窄脸,一边大声咀嚼一边问:“刘高翔已经起疑心了,这买卖还能成?你就不怕咱们以后只能吃牢饭?”
方思劳抹了一把被万氏喷到脸上的口水,冷笑道:“猫有猫道,鼠有鼠道,这丁响还算有用,左不过咱先出点血,让他盯住刘高翔。”
“还出血?”万氏气哼哼地将调羹捅进瓷碗,又挖出一大口“现在一钱银子都没看到,尽赔本赚吆喝,到时候要是出了岔子,咱就等着绑在一起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