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烟花绽放
盥洗室关了灯,虞鸣津洗完澡睡下,房间彻底暗了。
躺下没多久,便听到隔壁床上响动,刚才那迷迷糊糊让他关灯的同屋人翻过身,声音听着有些哑,“州文……我想喝水。”
顾稚早些年出行,都是和徐州文一间屋。徐州文平日虽然看着大咧咧不太靠谱的样子,但照料顾稚就跟照顾自己小孩似的。特别细致周到。
顾稚这会是真的睡傻了,恍恍惚惚间还以为自己又和徐州文一屋。
虞鸣津估计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差使,觉得挺稀奇,倒也不恼,只是倒杯水而已,他便下床用杯子接了杯水,走到顾稚床头。
“起来喝水。”
清清冷冷的声音,头顶像是烟花炸开。
顾稚打了个激灵,浑浑噩噩间听到了虞鸣津的声音。
他的意识逐渐清醒,等回过神时,全身肌肉一下子绷紧,脚趾头都紧张的蜷缩在了一起,紧闭着双眼,不敢面对。
“顾稚,我不是徐州文。”虞鸣津叫出他的名字,众所周知他普通话发音一向不好,但这两个字倒是字正腔圆。
顾稚更慌张,他的手指捏紧了拳头,手心冒汗,心跳加速,身体微微颤抖,慢慢睁开眼。
昏暗无光的房间里,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高大声音,抓紧了床单,虚弱无力道:“虞总,抱歉,我……我认错人了。“
“没关系。”虞鸣津在自己的床边坐下,半真半假,缓慢道:“顾稚还有什么事吗?我一起帮你做了。”
顾稚喉咙干到发疼,他是很想把那杯水给喝了,可却动都不敢动,僵硬坐在原处,唯一庆幸的是房内无光。
他的慌张、焦灼和一切不可见人的感情,都能隐没在这暗无天日中。
虞鸣津听到顾稚开口说话,这位素日教养良好,做派矜贵优雅的豪门少爷,就算是认错了人,似乎也不显任何难堪,依旧不卑不亢道:“谢谢虞总。”
虞鸣津饶有兴致盯着那团影子,他很想开灯,瞧瞧眼前顾稚究竟是有几副面孔,此刻又是哪一张脸面对着自己。
“睡觉吧,顾稚。”虞鸣津终于发话。
顾稚说好,而后谁都不再说话,寂静的房间内只能听到窗外簌簌风声,积雪一片片落地,顾稚的心也落地。
顾稚睡时开始做梦,梦见另一个自己,嚣张跋扈为所欲为。
他有时是非常厌恶那个不受控制的自己,可有时候又很羡慕这个不受控制却自由自在的自己。
他的束缚太多,顾家、母亲、人伦还有一个不能言明的心里人。
他总是挣扎,在汪洋中挣扎,在泥潭中挣扎,在眼泪中挣扎。
逃不出的时候,便想着要消失,让那个自我的自己来代替他。
“顾稚,你就是个懦夫。”
耳边是冰冷的声音,狠狠刺入他的心。
他一下子惊醒,屋内还是一片昏暗。顾稚捂着发胀发疼的脑袋爬起来,环顾四周,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虞鸣津不知是什么时候醒的,戴着薄窄无框眼镜,靠坐在床边,被子掀开,双腿交叠在床沿,大腿上摆着的笔记本电脑亮着光,食指上是枚素圈戒指。
顾稚坐起来,脑子有些发懵,直愣愣看着他,“虞总,你……已经醒了?”
虞鸣津摘下眼镜,捏着鼻梁。顾稚第一次见他难掩疲倦的样子,心里惴惴不安,就听他说:“顾稚,你一直在说梦话。”
顾稚呼吸都快停了,艰难吞咽唾沫,竭尽全力让自己维持基本的沟通,“我都说了什么?”
虞鸣津的目光像是窗外的雪,冷冷砸在顾稚的心上,“对不起。”停顿,呼吸,窸窸窣窣的雪花落下,他说,“你一直重复着这三个字。”
“对不起……”顾稚嘴唇颤抖,张了张嘴,声音近乎嘶哑,说出口的却还是这三个字。
话音落,昏黑室内响起一声哼笑,顾稚后背发麻,如坐针毡。